秦八角听到此处不免动容,却听沈茂德又哂然自嘲道:“或许我只是怕死,才不敢即刻求死以明心志。这才妄想去沙场死地求一线生机。只是还有一事想求秦娘子。”
说完这话,沈茂德起身下床向着秦八角便拜了下去。秦八角吃惊之下竟是躲闪不及,反应过来忙去扶沈茂德,口中说道:“沈娘子,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你尽管开口便是。”
沈茂德却不肯起身,只道:“我这一去不知是个什么情形,最坏不过一死尔,只是不放心家中老父。”说着便落下泪来。秦八角自幼与父母妹子离散,常羡慕别人家得聚一处共享天伦。如今见到沈茂德这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也感伤起自家身世来。
扶起沈茂德道:“你先起来,这事便交与我罢。我是个无业无家的,你若是不嫌弃,日后我自会去照看令尊,把他当做自家亲爹一般照看。”
沈茂德得了秦八角这句话,哽咽不能语。秦八角见她情绪太过激动,怕她身子骨又出状况,也不敢轻易走开。第二日,沈茂德便跟随大队人马离了此地。临走前,也没法和秦八角告别。远远地冲着秦八角抱拳一揖到底,又对着家乡方向三叩头便再没回过头。
秦八角目送沈茂德单薄背影远去,心中唏嘘不已。她见过不少别离,唯有此次与以往感觉不同。心中隐隐有个想法,似乎便有再见之日,那时的沈茂德也再不会是曾经的那个人了。她后来给秦小猪还有樊家三小去书信的时候,也给沈茂德的老爹捎去了件信函。信里说了沈茂德的境况,和她对自己的托付,也不知道如今沈家收到没有。
樊二郎一早草草吃过早饭,就和秦小猪,狗丫、狗丫娘一道去了镇上。他还是不放心秦小猪,担心这小猪有什么遗漏的,没说清楚的地方。当初借银子给方家,虽是他和方章氏提的,却也是在家,和樊大郎他们议定好了的。便是借多少出去,那数目也是一家子商议好了的。先前方家不是也收下来了吗,怎地突然又要退一部分回来。他担心方章氏是因着秦小猪和方明德之间的不愉快,心里有了疙瘩,心急火燎想马上见到方章氏。
几个人到了镇上分头行事,秦小猪她们依旧去韩宅工地上忙去,樊二郎自去城隍庙见方章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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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章窦大碗
方章氏起得也早,正在厨下和老刘叔说话。老太爷昨晚夜间咳嗽,快到今个天明才安睡,现在还没醒。两个小小子轻手轻脚地里外忙活,看到樊二郎来了,一个笑嘻嘻地迎上来,一个便跑去厨下禀告方老爷。方章氏不知道樊二郎怎么大清早的跑这么远来串门,笑着站起身,整整衣裳出了灶间便去见樊二郎。
“什么,竟有这种事!”樊二郎在戏楼底下和小小子闲谈,小小子不小心说漏了嘴,把方家宅子工匠跑了的事说出来了。樊二郎听了一个话头,不肯罢休,定要小小子把话说明白了。小小子无法,只得把事件由来给他说了。气得樊二郎柳眉倒竖,怒不可遏地嚷出来一嗓子。
樊章氏瞧着樊二郎摸样,就知道这事瞒不住了。叫小小子也去厨下帮忙,自己拉了樊二郎道僻静处说话。小小子也知道自己多嘴,伸伸舌头,扭头跑掉了。樊二郎越想越生气,不待方章氏开口,便道:“伯父,这事不能这样了了,得找她讨个说法。”
方章氏有些犹豫,道:“你伯母说了,这人其行不义必自毙。叫不要与她一般见识去,这人长久不了。”樊二郎不禁皱眉,又问:“人是举人请来的,这事她可知道?”方章氏便道,因着方明德在学院里用功,这事便没告诉她。家中老太爷、老夫人,也是不知道的这件事的。
樊二郎听了方章氏的言论有些哭笑不得,自家不去找人理论,却要等天道轮回,那人自己没了下场。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去,到时候黄花菜都要凉了。再说便是那人等得,方家一家老少等得了吗,这一大家子总不能一直借宿别处吧。
便对方章氏道:“这事却是等不得。便是我哥嫁来可以和方举人一道住到书院去,方家上下也不能就这样两下过日子啊。”方章氏一听,可不是这个道理。樊大郎是个好孩子,婚姻大事一辈子就一回可不能委屈了他。家中自己与夫人也就罢了,让老太爷老夫人也这般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委实不孝顺。
可这事要说出头,最名正言顺的头一个便是方明德方举人,其次是方夫人。偏偏这娘俩一个不得闲、一个万分顾惜颜面,都是指望不上的。算来算去,竟然只有自己一个方便去做这事。方章氏有些胆怯,拉住樊二郎的手道:“既然如此。那你可得陪着我一道去。”他想着樊二郎是个有胆色,又有口才的。若有樊二郎陪着,心里也踏实许多。
樊二郎只作没看出方章氏的小心思。点点头笑道:“那是自然,不光是我,还要叫上秦小猪她们。大家一起去,人多才好说话。”
方章氏听闻有一群人和他一道,觉得心中更有底了。也笑道:“确实如此,人多也不怕那人不认帐。”便和樊二郎商议具体事宜,樊二郎也没经过这种事。想了想便叫方章氏先吃过早点,再把当初定的契约找出来,一会用作证据。
沈家院子里,窦大碗到今日才收到秦八角寄来的书信。觉着这信必定是和沈茂德有关。怎奈他是个不大识字的,小丫头话都说不清楚,余下的两个小小子和病歪歪的沈老爹也都是白丁。一家子没一个看得懂那信上写了些什么。窦大碗捏着那几张纸犯愁。是一会到街面上花几个大子找个代笔娘子念了,还是省下钱,等那沈赌鬼回来再看过?
只是这沈赌鬼不定哪日回来,且叫她看了,其中若有好处。这赌鬼说不定要见财起意编些故事糊弄人。上次她倒卖沈茂德宴席帖子事发,叫官娘子捉去打了板子丢出来。可这人就是个死不悔改的。躺在家里养伤那几日。全然不关心沈茂德如何,只担心官娘子派人来收缴她卖帖子得来的银子。
窦大碗想来想去,还是进屋去翻箱子找铜子去了。不料这个时候怕什么来什么,沈赌鬼浪荡回来拿着个糖人哄小丫头,问她道:“你爹做什么呢?”她不过是想如果窦大碗不在家,正好自己再去他屋里搜刮些值钱玩意。却听小丫头说,她爹在看信呢。沈赌鬼心说,窦大碗什么时候也看得懂书信了,这倒是稀奇。又问小丫头那信是哪里来的,小丫头说不清楚。沈赌鬼眼珠子转了转,丢下小丫头,自去屋里寻窦大碗。
窦大碗没想到沈赌鬼这个时候回来,一个不留神叫这赌鬼夺去书信拆开看了。窦大碗虽然勇武,却也不敢用强,万一那纸张不禁折腾,碎成渣渣怎么办。只能沉住气,等那赌鬼看完还他。沈赌鬼一目十行看了,越看越是心惊,末了叫了一声“哎呦,我的亲爹呀!”丢了书信,转身跑了。
窦大碗不知就里,捡起信纸,捏捏手里的铜钱,还是要跑一趟街上。交代小小子看好小丫头,自己就出门去了。找到个老成可靠的代笔娘子,把书信和铜钱递过去。那中年妇人看过书信,皱着眉毛直摇头。窦大碗越发紧张,催促那娘子念了给他听。代笔娘子便从头到尾,一字一句把这份信念了。
这信原是秦八角写给沈家老爹看的,用的字词简单直白,窦大碗一听全都明白,只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什么叫沈家茂德妹子蒙冤入狱,恰逢朝廷开恩,征召刑徒从军,不日便要北上戍守。算来书信抵达之日已然开拔,也不知何时归来。连老爹也托付给个外人,当他窦大碗是死的吗。
窦大碗怒不可遏,也不知道自己气得是什么。一会生气沈茂德这个不长进的,终于自己毁了自己。一会又气这人一去许多日,连个口信也没捎回来过,如今辗转来封书信,却是别个投来报噩耗的。又觉得沈茂德真是个捂不热的石头心肝,自己全心全意待她,她临走记得叫个外人照料她老爹,却一句话也没给自己和丫头留下。
他从代笔娘子那里拿回书信,心中万分委屈难过和担心。一脑门心思也没有回沈家,拐个弯就回她亲爹窦屠户家哭去了。
樊二郎叫方章氏先吃着,自己出了门去叫秦小猪。方章氏坐下来后才想起这事还没跟夫人说过,贸然行事恐有不妥。便叫个小小子搭个车去书院,把这事给方夫人说了。过得一会,他这边准备停当,樊二郎也带着秦小猪她们过来了。韩宅那里只留了小伙计看着,余下众人都跟着秦小猪过来了。
秦小猪虽说是韩家请来总领重建的,大小算个管事,待人却全没架子。帮工中谁家有事需要应急,秦小猪也愿意预支工钱。平日还总弄些汤汤水水,吃食玩意的分与众人,事情不大却着实暖人心肠。便是开始还有几个瞧着她脸嫩男儿腔,不愿服她管束的,被狗丫娘镇压下去,这些日子安稳相处下来,也都觉着这秦小猪真个不错。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秦小猪会做人,大家便也都愿意给她几分薄面。这不听樊二郎说了方家的事,秦小猪不计前嫌要去帮忙,大家伙也都哄闹着要跟去壮声势。其实秦小猪自己也是不敢去的,恨不得同去的人越多越好。她便拿眼看小伙计,这个小伙计名义上是韩霖拨来给秦小猪帮忙的,实际上也代表了韩家的态度。至于韩霁韩裹儿,这还是个孩子,指着她说话,不是哄小孩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