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鹿鸣宴渐入高潮。马大鱼晚饭也吃得少,估摸着时辰,叫上众人悄悄翻墙出了客栈。穿着黯淡短打,一行人悄悄摸向县衙大狱。县城不比繁华之地,晚间没什么热闹可瞧,宵禁的也早。路上行人不多,却有两队衙役和城防交叉巡视。
马大鱼心里一咯噔,这情形有些不对。可人已经到了地方,便是即刻回转,也有可能叫人捉个正着。便叫众人无需多想,依计行事。那日随她去探监的小丫头姓罗,大号唤作螺蛳壳。年纪不大,心眼挺多,最擅长探路描摹地形路线。
那日回去后,马大鱼便叫这小螺蛳壳把县城的地图画了。尤其是监牢这一块,里外有几条道路,几处关卡都写得清楚明白。又派伙计装作货郎买卖人,每日候在县衙附近,暗暗记下巡防的规律时间。
谋划良久,才定下了这个日子这个时辰动手做事。先是分出几个人在一处显眼地方闹将起来,做出争执摸样,吸引巡街兵士的注意。再有几个去打劫县城另一边的金银首饰店铺,把余下的公人们调得远离。
与此同时,剩下的马大鱼和小丫头几个,揣着迷烟渔网飞身跃入县衙监牢围墙。若是从高空往下看,就可看出监牢其实是个回字形,那关押死囚的所在恰在最中间的“口”里。多亏螺蛳壳的记性极好,地形图上画的明白。
又有一杆迷香吹进去,多壮实的女子也撂倒了。马大鱼她们一路进去,也没有惊动什么牢中的守卫。螺蛳壳上前轻手轻脚拿钥匙,也不管哪个对哪个,一股脑都用手指头勾住取了。几人正要走过格子间,有还未睡下的泼皮见了她们,大呼小叫,求放她们出来。
马大鱼本她们不欲理会,泼皮们却叫嚷道,不然她们就齐声大叫,招惹那些外间巡夜的过来,叫谁都成不了事。螺蛳壳不禁有些懊丧,她算计那么多,却没料到有群泼皮无赖在此等着,且比那牢中的牢头差役还要麻烦。
马大鱼吩咐把钥匙全给这些人,只叫她们莫要声张。螺蛳壳还要再说,若是死囚的钥匙在这其中怎好,马大鱼却另有计较。她以防万一还带了个力拔千钧的力士,唤做墩子的壮硕女子同来。墩子祖上是北面逃荒而来,比本地人生得高大,又有两把子力气。虽是半路投靠马大鱼,却像她的名字一般,是个实在人。
马大鱼愿意给她信任,这次的行动也用得着她,便叫她同来了。墩子见螺蛳壳烦恼,爽朗一笑,拍拍背后的双斧,示意她:还有俺呢。
几人便继续往前,只是长巷里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在四方院子里值守的人。三钱提着裤腰带从屋里跑出来,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眼看秋决将近,牢中又有田沙河这样的名人在押,三钱不敢懈怠,晚间便休息在四方院子里。
一般除了县衙大狱的进门处有两个牢子外,轮流还有两个夜间巡视的,此外死囚院子里也还有两个值守的。这些人的存在,自然不敢说,便能把守住整个监牢。不过是起警戒作用,真正出了事,还是要靠外间巡逻的衙役和城里的兵士。
马大鱼一上来,就叫最外层的牢子睡死过去,又避开了牢中巡夜的那两个,直扑中间的四方院子,来的那叫一个无声无息。三钱之前没听到任何不寻常的动静,起夜回来才注意到格子间那边有些不安静。
她以为又是那些泼皮皮痒,正要喝骂几句,叫人去给她们松松筋骨,不想一出门见到这么一群人。一时愣怔,竟忘记呼喊出声,叫墩子一个猛子扑到在地上,死死捂住了嘴。螺蛳壳就势捞起三钱的裤带,勒住这人的的口舌一路绑下去,反剪双臂,捆了个结实。
马大鱼也不闲着,带了人摸进三钱出来的屋子,在里面又捉了一人,一样绑好。这才领着众人,去关押田沙河的那间囚室。
田沙河知道今夜有事便也没睡,白日里她睡足了时辰,此刻倒也不困。两只眼睛溜圆,瞪着那两扇关着的牢门。席驴儿便是再想瞌睡,见到田沙河的异样,也知道今夜不寻常。也打点精神,陪着田沙河守夜。
正文 第六十七章乱局
终于那门上“喀嚓”一声,出现了个豁子。再来几下,便听到门上铁锁落地的声音。跟着几人涌了进来,席驴儿在黑暗中趁着门外漏下的星光一看,可不就是几日前来探监的那个老妇。只是这人的摸样气质竟是大不相同,几乎叫人不敢相认。
即使在晦暗的监牢里,这人也是让人一眼就从人堆里看出她的不同来。虽还是两鬓挂霜,两条长眉下的双眼睛看人却似鹰鹫般犀利。昂然镇定地走到关押田沙河的号子前,也无需多做吩咐,田沙河后退一步,那老妇身后的使斧头的女子便上前一步。
然后那女子奋力一挥,再一挥,几下就叫栅栏门上的铁链断为两截。几人捞了田沙河出来,又是几下便把她身上挂的零碎也除了个干净。席驴儿心知便是此时了,忙低声叫道:“田英雄,还有小的,莫忘了小的。”
又给那老妇磕头道:“这位老英雄,小的是蒙冤进来的。能跟田英雄一处也是缘分,还望老英雄救命则个。”语未毕连连磕头,这头磕的结实,几下便已可破了脑门。马大鱼看了看田沙河,田沙河点点头,这才叫墩子上前也把席驴儿放了。
与此同时,格子间的那些杂鱼们,也终于找到合适的钥匙把自己弄出号子。就在县衙外一处三岔路口,两帮醉鬼扭成一团。吵吵嚷嚷不成样子,从宵禁前一直打到宵禁后。开始兵士们只当这些人是笑话看猴戏一样看着她们作耍,可是这些人竟然从口角相争升级到了拳来脚往,一会还有个抽出把大刀来。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喝多了闹酒疯,这是当着官府的面违反禁械令。若是叫她们轻易走脱了,岂不是活生生地打脸吗。巡城的兵士们纷纷上前,要捉拿这两伙人。混乱之中也瞧不清楚是谁先动的手,兵士们一上去就东挨一拳头,西挨一脚。
不管是哪一个下的黑手,总之这已经是武力拒捕了。没说的,众姐妹抄家伙上吧。于是醉鬼们和巡城的官兵战到一处。只是这些刁民恁地狡猾,打不了几招便要跑。又不走平地,爬高上低、翻墙走壁,不似寻常人。巡城兵士回过味来,这些只怕全是贼。大伙呼喝上前要捉拿,却又一时奈何不了她们。便一边派人通知县尉,一边奋力咬住这伙人的行踪。
几条街外,孙大头领着衙役举着明火,直奔一家店铺。三班衙役轮值,今日到了孙大头。到地方见店门已然大开,门板被人丢得东一块西一块。店里的金银首饰也被人乱翻一通,遍地狼藉。贼人抢走财物的大部分,地上犹有零碎金珠珊瑚掉落,在火光映衬下闪闪发光。
看到孙大头她们赶到,伙计扶起鼻青脸肿的老板娘,指着一个方向道:“班头,那些盗贼刚离开!”老板娘也顾不得额头滴血,拉着孙大头咬牙切齿道:“还请班头大人一定要法办这群贼人,追讨回店里的货物,某另有重谢。”
孙大头也不与她们??拢?愕阃罚?陨砗笾谌说溃骸八嫖依矗 北闵硐仁孔洌?熳叛步值难靡郏?对陡?谀羌父龇煽煲贫?暮谟白妨斯?ァ5笔鞘保?亓畲笕嘶购椭鞑玖礁觯?诙?迷诜?囊酝?木碜凇?p> 鹿鸣宴过去,城防治安事宜就可以少操一半心。本县治地范围内也有不少水脉直流,灾情却比他处情况好。因着宋县令勉力,救助也算及时,如今无甚大碍。往后便只管应对洪灾影响可能的蔓延,以及年末例行性的赋税劳役即可。只是今晚不过去,宋县令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她无心睡眠,老爷和小侍们今晚要留宿州府,也不在县衙后衙。巡城值守之事,皆已交代给了县尉和班头孙大头。宋县令想来想去无甚别的好做,便叫了主簿来一起整理卷宗,也算是没有虚度光阴。
二皇子给蔡玉琦写完长信,心里仍有火气出不来。他不管别个如何想法,找出女子衣裳扮成个书生摸样,也去赴那鹿鸣宴去了。葳蕤尚可,别个仆妇见此情景,有头脑的便想着去告知大人。五皇女也得了二皇子胡闹的消息,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却也奈何不了那人。
知情的都在心里默念,求神仙开眼,叫这二皇子今个安分一些,可不要在这宴席上出了什么纰漏。蔡玉琦正在下处小憩,总算公事告一段落。她便又举着那张请柬看起来,想到二皇子人在那里,岂会轻易放过鹿鸣宴,不由嘴角绽开抹笑意。
“少主,京城的急件。”熊鸣在门外轻叩房门。
蔡玉琦忙丢下手里的东西,道:“快拿进来。”
打开那份八百里的快件,细看之下连蔡玉琦也不禁吃了一惊。看罢又递给一旁的熊鸣。熊鸣翻看后也是皱眉,又奉还蔡玉琦,道:“少主,这事也被你料中了。”
北方的那位单于伺机而动久矣,如今终于觅得良机跃马南下。朝廷上又分作了两派,一派要打,一派要和。这群糊涂东西,打都没打呢,跟谁和去。主战派自不必说,主和派的道理说得一套一套的。理由不碍乎两条:一是没粮草,二是无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