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安澜仔细听了一会,始终只有五皇女在言语动作,三皇女并不开口搭腔。见实在听不出什么东西,莫平波便迈步走了进去,现身在三五二位皇女面前。姬圭、姬璜虽现在是阶下囚,但皇女身份犹在。莫安澜不敢对她二人缺了礼数,上前一步先给她二人躬身行礼,口中言道:“两位殿下安好,太女殿下命在下来探视二位。”说的其实也只是客套话,但这个过场是必要走的。
五皇女姬璜出生以来,从没被如此糟糕对待过。因此听到莫安澜的好言语,也没有好脸色给她,大骂道:“呸,你这走狗鹰犬,伪君子!”三皇女面无表情地用一双乌沉沉的眼珠子,不错眼地看向莫安澜。想看穿她此来,究竟意欲何为。莫安澜对五皇女的唾骂一笑了之,却被三皇女看得极不舒服,心里竟然想起一个荒谬的传闻,太女殿下身边聚集的那些神神鬼鬼,众口一词都说三皇女身上有帝王龙气。
莫安澜虽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此番再见到三皇女。觉着就凭着她的这份处变不惊的定力,此人便非常人。可惜既生瑜何生亮,既有了先后嫡亲的太女在前,姬圭这种傲骨天成的凤女龙孙,也只好韬光养晦自掩锋芒。估计若不是今次的变故,大约世人还见不到今时今日如同利刃出鞘的三殿下。
莫安澜微一愣神便即回神,向姬圭又恭敬施一礼。人却转向姬璜,淡然一笑,口中客客气气道:“五殿下,太女把您请到此处,实属无奈之举。待事情查明,自会送您回府。殿下让我带话给您,她如今也是有苦衷。须知三殿下所犯之事,兹事体大。今上既以家国天下托付,太女殿下不敢不慎重对待。望您体谅则个。今个我来,是另有一事相商。太女殿下听说您要更换囚室,担心您在此处住的不舒坦。特命我前来协办此事,不知五殿下现下属意何处。”
姬璜没想到自己的几句辱骂,换来的是莫安澜这样一番剖心表白,言辞说的也入情入理。姬璜自忖是个讲道理的,被人如此以德报怨对待,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嗫嚅不知说些什么好,果然读书人要用读书人的法子对付。姬圭冷眼瞧着莫安澜作戏,把自家傻妹子哄得堂堂转,自己却懒得开口。暗道姬璜早些离了去也好,反正她今后也是不能再在大顺待下去。和自己走得近的人,将来都只有倒霉的份。
且东瀛源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把人手混进了天牢。昨日午夜便要裹挟姬圭离开,三皇女没有立时答应。她这一走倒是从此海阔天空逍遥自在,但以太女姬璧的小气性子。必然要连累隔壁羁押的,姬圭的同父胞妹五皇女姬璜。姬圭也不乐意带姬璜一道走人,自己已然是毁了,何苦再拉上妹子和自己一道出离家国,浪迹天涯呢。将来母皇不在了,父后也一样还得在宫里住着,总得给她老人家留个闺女养老送终。
不一时便有人打开栅栏门上的铁锁,搀扶姬璜出去。莫安澜又向姬圭行了一礼,方才告辞。姬璜还在生姬圭的气,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和她说。姬圭心中酸楚,心说这个傻妹子。今日一别,你我怕是今生再无相见之日了。姬璜走到上去的楼梯口将要离开,心中若有所感。停下来回望姬圭,见阿姊也在看向自己。姬璜心中突地一个恍惚,像是有什么一闪而逝,却没法抓住。
莫安澜在上面催促道:“殿下,这边请。”姬璜又看了一眼姬圭,终于不再回头,跟着莫安澜和押解的人走了。
囚室顿时安静下来,姬璜指责的言语似乎仍在耳畔,人却不知去了何处。旁边的囚室只剩下一堆稻草,几张涂抹了的诗词和一支秃笔。这些是姬璜要来遣怀的,如今她终于也走了。姬圭听道自己的心跳起伏,心痛的感觉久久挥之不去。她有许多话想说,却不能宣之于口,只能在心里默念:母皇、父后、小妹,众位朋友……对不住。
这天晚上,天牢发生爆炸。三皇女所在囚室被炸了个稀巴烂,姬圭本人不知所踪。有人传言三皇女已死,尸身被炸成了齑粉。也有人传言,说看到三皇女化作夜枭,凭空消失在空气中。
因为那一声动静全城皆惊,当晚又有人向《娱报》爆料。次日,这个消息便疯狂传遍京城。宫墙内外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晓得了此事,只还瞒着病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帝。蔡府里,当家老爷姬盂虽对这个消息震惊不已,却无心去为此事感伤。因为府里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多玛皇子不知何时从府里失踪了。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醒来
和多玛一起消失的,还有双生女中的一个。姬盂有种强烈预感,多玛一定是去找他的妹子了。带着一个孩儿走,大约是不想再回转的意思。姬盂抱着剩下的那个孩子,一时间泪眼婆娑,口中喃喃念道:“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似乎他这辈子,总是被人撇下。少年时先蔡将军蔡巽身死,留下他一个独活。后来独生女蔡玉琦长大成人,翅膀硬了便也要丢下老爹,展翅高飞。现下连一直陪在身边的女婿也跑了,又落下他一个。可怜他早也已不年轻,镜中人耳鬓染霜华。
怀中小丫头不乐意地扭了扭身子,以此表达自己被忽略的不满。同时姬盂感到腿上一热,唤回了他的神智。长皇子眼中噙着泪,低头对孩子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又尿了。”
姬璞闻听姬圭可能身死的消息,终于化身为那个戾气缠身的二皇子。葳蕤已然出嫁,姬璞身边是刚提拔上来的小小子。这孩子当初被吓得不知所措,嘤嘤哭倒在地。哭声搅得姬璞愈发心烦,阴测测道:“再哭,我就拨了你的舌头。一根根剁下你的手指、脚趾,削了你的鼻子和耳朵,再剜出你的眼珠……让把这些统统塞到你的嘴里,让你自己吃下去。”这些话他说得出做得到,因为此刻他手中就提着秦小猪当初,送给秦八角的那把匕首。
皇子府的老人们都不敢上前劝阻,原以为二皇子出嫁后改了性情。哪想那只是暂时的情形,如今看来是变本加厉了才对。秦八角听道下人的回报,匆忙从宫中告假返还。到得府里,便摒退众人,屋里只留下自己和姬璞两个对峙。秦八角放低声量,柔声对姬璞道:“乖。是我,你的娘子秦八角。我回来了,你什么都不用怕的,凡事皆有我。”
时至今日,三个姬璞都和秦八角打过照面。所以这个暴戾的姬璞也晓得眼前之人,与自己关系匪浅。
秦八角见姬璞面上稍有缓和,就又走近了些道:“璞儿,把这个东西放下,小心伤到你自己。”姬璞闻言看向手中匕首,不但没有放下。反而握的更紧。看向秦八角的眼神,也满是敌意。
秦八角心中着急担心,却是对姬璞近身不得。陡然想起秦小猪说过的。催眠暗示的法子。死马当做活马医,权且一试吧。就从怀中摸出今早在银楼置办下的长命锁,对姬璞道:“乖,莫要担心,我不过去……你来看。这个是什么。”姬璞果然看向秦八角手中摇摇晃晃的锁片,两只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跟着锁片左一下右一下摇摆不定。
秦八角声音放的更低,几乎是耳语一般,对姬璞言道:“你是不是有些头晕,脚下挪不动步子。手里的东西有千斤重……别着急,我数一二三,你就可以摆脱这一切。一……二……三……”
姬璞松开了拿着匕首的手。秦八角赶忙上前飞快出手。右手抓住刀柄,左手挽住姬璞软下来的腰肢,轻轻把人抱起放回床上。秦八角没想到这催眠的手段第一回使,效果就这么好。把匕首插入靴子,深吸一口气。干脆趁热打铁。人坐到姬璞身边,继续刚才的治疗。她先哄着姬璞说了一会话。突然话题一转。用蛊惑的声音在姬璞耳边道:“你今个又不乖,从宫人们眼皮子底下溜出去玩,这次你去了个平日里没人去的地方。告诉姐姐,你在那里看见了什么。”
姬璞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痛苦的回忆。脸色变的青白,胸口起伏不定,带着哭音道:“看见两个人。”秦八角见姬璞这般模样有些心疼,可病结便在此处。不趁机把问题根除,更待何时。就狠下心肠,继续问道:“是两个什么样的人。”
姬璞犹豫道:“……我看不清。”
秦八角不给姬璞躲闪的机会,肯定道:“不对,你看的很清楚,非常清楚。”又软和了口气道:“不过你不用怕,因为你躲得位置隐蔽。你看得到他们,他们却看不见你。现在跟我说吧,他们是谁,在做什么。”
姬璞小声啜泣起来,用一种很恐惧的声音道:“是两个男子,一个大人一个孩子。我认得他们,那个大人是御膳房的管事,那个小小子跟我一起玩过,我赏过他点心吃。他们在……”
秦八角不说话,静静听着对孩子来说那个过于残忍的经过和结局。
“那个男子把小小子的衣裳剥开,把他的嘴堵上,不让他哭。用巴掌打他的脸,捆住他的手脚。然后用个可怕的东西,戳进那孩子的下身……我看见好多血。他也在看我,他求我救他,我不敢……我好怕……”姬璞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泪水打湿了睫毛。秦八角再也没法保持冷静,把人整个搂在怀里,好言安抚他道:“你不用怕,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你早已长大了,再也不是一个人。你有我,我是你的娘子,会一直在你身旁保护你。现在我数三下,你就会重新醒来。醒来后就会看见我在这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