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酒水由官府专卖,售价极高,私人不得酿酒、运酒和贩酒,违者严惩重罚,因此寻常百姓若无一定财力或门道轻易喝不上。姜宝山虽是好酒之人,一年上头也难得喝上两杯,如今顾明堂一送便是一坛,怎不叫他喜出望外。
姜宝山见了酒自然没有不喜欢的,姜小豌对酒没兴趣,不由微微皱了下眉,暗自算了一笔帐,这坛酒就算是最普通的烧刀子,大概也要一两银子,按现在的米价可以买一石米,差不多够她和爹吃上三个月了。真是,什么不好送偏偏要送酒,太不实惠了。
好在这酒不是自家花钱买的,是顾明堂送的,不然她肯定要说道说道。
顾明堂视线一转,落到姜宝山缠了一圈圈布带的右腿上,“义父,您这腿怎么了?”
姜宝山随口道:“今天进山打猎不留神摔了。没事,只是皮肉伤,没动到筋骨。”
“那就好。”顾明堂点点头。
话音未落,顾明堂腹中突然“咕噜噜”叫了起来,声音在小屋里格外响亮,令这个堂堂七尺的大男人微微露出一丝窘迫的表情。
姜宝山立即道:“明堂还没吃晚饭吧?正好义父和你妹妹也没吃呢。小豌,赶紧去把晚饭端上来。”
顾明堂跟着凑趣:“义父,酒是现成的,要不明堂呆会儿陪您喝一点儿?”
姜宝山喜笑颜开,“好好好,咱们爷儿俩这么多年没见,今晚一定要喝它个痛快!小豌,再多拿两个碗来!”
看来今晚是轻易不能消停了。姜小豌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去厨房端饭拿碗。
本来她做了两顿的饭,但如今家里多了一个比她爹块头还大的男人,只一半的份量肯定不够。再说顾明堂远道而来,自己不好表现得太小家子气了,姜小豌咬了咬牙,索性将一罐粥、一碗菜加一屉窝头全部端了出去。
之前饭菜一直在灶上热着,现在一上桌便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姜小豌离顾明堂比较近,清清楚楚地听到这位义兄又“咕噜”一声吞了口馋涎,心中不由暗觉好笑。
然而,等顾明堂撸起袖子甩开膀子吃喝起来,姜小豌就笑不出来了。
那阵势,何止是没吃晚饭,根本像是几天没吃过东西一样,狼吞虎咽,左右开弓,酒也一碗一碗白开水一般往下灌,那叫一个气吞山河豪迈奔放,把姜小豌看直了眼,这位义兄是饿死鬼加酒鬼投胎的么?!
姜宝山半点不觉得顾明堂胡吃海喝有哪里不对,反倒觉得这个义子大方爽朗颇有他爹当年风范,而且眼界开阔见识不凡,张嘴一套一套的说辞听得他直咂舌,连他这个做义父的都自愧不如,因此两人推杯换盏吆五喝六地喝得痛快淋漓。
姜小豌赶紧劝道:“爹,您有伤在身,别喝太多酒了。”
姜宝山正喝在兴头上,醺醺然之际哪里听得进去,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没事!你爹喝得越多,伤就好得越快!”
自李秀兰过世后,姜宝山一直比较消沉,难得今晚放开了心情高兴一回,姜小豌劝了两句也就由得他去。
不知不觉间,一整坛酒被顾明堂和姜宝山就着一个下酒菜瓜分干净涓滴不剩,而本来可以吃两顿的饭食大半都进了顾明堂一个人的肚子,可怜姜小豌只就着白水干巴巴地啃了一个窝头。
最后,望着杯盘狼藉的桌面,与桌边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的两个男人,姜小豌后悔不迭,欲哭无泪。
没办法,谁让她是家里唯一的女人呢,残局也只能由她一个人收拾了。不过,若不是姜小豌从小跟着姜宝山学了些拳脚功夫,力气比得上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也没办法收拾了。
姜小豌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姜宝山背回房里放到床上,歇了一会儿后再来对付顾明堂。
她本不想管这位撺掇着姜宝山喝得烂醉如泥的义兄,就让他在桌上趴一宿算了,可这家伙怎么说也算是自家人,又担心寒冬腊月的会把人冻坏了,只得按下心中不满去搀扶。
可是顾明堂比她爹更高更重,趴在桌边死沉死沉,姜小豌抓着他粗壮的手臂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无法搬动分毫,直累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或许是被姜小豌又拉又拽地折腾醒了,顾明堂忽然晃晃悠悠抬起头来,醉眼迷离地望着她。
姜小豌还来不及松口气,就见这位新来的义兄唇角一勾,流里流气地一笑,抬手就要去摸她的脸,喷着酒气大着舌头调笑道:“翠,翠莲,几日不见,怎么长得这么,这么漂亮了?”
翠莲?姜小豌瞠目结舌,被雷得外焦里嫩。
直到顾明堂的指尖快要触到自己的下巴时,姜小豌才省过神来,当下火冒三丈,怒不可当,一把打掉那只放肆的狼爪,再反手重重一掌掴过去。
“啪”的一声脆响,顾明堂英俊的右脸上霎时多出五道鲜红的指印。
顾明堂被打得蒙了片刻,随后额上青筋暴跳,腾地站起身来抓住姜小豌的手腕,混沌迷离的双目中射出狼似的凶光来,恶狠狠地盯着她,“贱人,你敢打我?”
姜小豌只觉自己的腕子被他铁钳似的大手抓得快断了,一边拼命踢打挣扎一边叫道:“好痛!顾明堂你个混蛋赶紧放开我!”
顾明堂闻声似乎清醒了几分,低下头与她脸对脸地又看了片刻,含含糊糊地问:“你,你不是翠莲?”
姜小豌怒道:“当然不是!我是你义妹姜小豌,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
“哦,义妹,是义妹……”顾明堂甩了甩混沌胀痛的脑袋,嘟囔了一句后松了手。
姜小豌揉着泛红的手腕,气乎乎地往姜宝山的房间一指,“那是我爹的屋子,时候不早了,你还不快去睡!”
顾明堂乌里乌涂地应了,一步三晃地进了姜宝山的房间。
姜小豌长长吐了一口气,想起方才差点被顾明堂猥琐了一把仍旧免不了心头上火,要不是那位混帐义兄喝醉了酒认错了人,她一定把他揍成烂猪头!
等姜小豌把堂屋和厨房全部收拾打扫完,已经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草草洗漱后躺上床,听着隔壁房里传来的高高低低的呼噜声,一时间怎么都睡不着。
回想某位新来的义兄惊人的饭量与荤素不忌的彪悍作风,姜小豌幽幽叹了口气,禁不住开始为今后的日子犯起愁来,在床上翻了半天的烙饼才撑不住疲累慢慢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打滚求包养求虎摸~~~~~
☆、义妹
翌日一早,一向作息规律的姜小豌按时醒了,一睁眼便见到窗外天光大亮。
很晚了么?她揉揉惺忪睡眼,爬到床头,费了不小的力气才将窗子推开,紧接着便被涌入的寒冽空气刺激得连打两个喷嚏。
再一瞧,外面满世界白花花的雪,近处的香茅山与远处的大槐村俱都银妆素裹,浑没了往日的枯败寒酸。
雪虽然停了,但天未放晴,仍旧灰蒙蒙的,朔风夹着雪粒打在木屋上噼啪作响。天气这么恶劣,看样子一时半会的不会转好,可能接下来几天都没法出门了。
姜小豌赶紧把窗子关严,随后起身穿衣出了房。一进堂屋便听到对面屋里传来明显属于两个男人的起伏错落的呼噜声,她才醒悟到家里多了一个人。
站在原地皱了皱眉,姜小豌去了厨房,团团转了一圈清点家里的余粮。结果是还有小半缸米、一升玉米面和两碗掺着小米荞麦的杂粮,再加小半只野羊腿、一只昨天她爹刚抓的没几两肉的瘦松鸡以及白菜四棵、萝卜五根。
这些东西若只父女二人吃,过个上十天没什么问题,但如果加上食量惊人一个抵俩的顾明堂,姜小豌很怀疑能不能撑过五天。
洗漱过后,姜小豌一边淘米生火准备做早饭,一边在心里计较,姜宝山腿上有伤,最近一段时间肯定是不能出门下地的,只能过几天天气允许了她自己上山打猎。新来的义兄倒是有一把子力气,却不知会干些什么,等下得问问才行。虽说是亲戚,也不好什么都不做,赖在她家吃白食吧。
顾明堂醒来时不可避免地出现宿醉后的头痛,浑身上下还有些伸展不开的酸麻感,自己腿上似乎还沉甸甸地压着另一条腿。
他不耐烦地伸手一挥,将那条不属于自己的腿扔到一边。那人浑浊的呼噜声停了一停,跟着又响了起来。
顾明堂翻身坐起,侧头一瞧,旁边躺了个年界不惑的男人,五官硬朗,肤色黝黑,被他刚才那般不客气地对待还是睡得很沉,微张的嘴里喷出阵阵酒气。
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想起来这人是自己的义父姜宝山。他昨晚凭借儿时的些许印象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与十八年未见的姜宝山成功认亲,然后义父子俩把酒言欢喝了个昏天黑地。
顾明堂呼出一口气,虽然姜家境况寒酸了点,但总算有地方落脚了。
此刻再躺下也睡不着了,他索性起身出了屋。
外屋静悄悄的,厨房传来柴草燃烧时发出的毕剥声响。顾明堂信步踱了过去,站在门边往里瞧了一眼。
锅台边一名少女正弯腰往灶里添柴,身上蓝底白花的半旧棉袄虽略显臃肿,但腰里扎的围裙仍将少女窈窕而又健美的身段勾勒无遗。从顾明堂的角度看,少女弯腰动作间轻轻晃动的细腰圆臀格外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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