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再见她一面都不可得,只能从别人口中得知她是好或者不好,偶尔回忆起跟她相见时候的种种……段深竹只觉命运无常。
她曾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并不珍惜,反而用敌视的态度对伊,如今想想,恨不得飞回那个时刻,把那个横眉冷对的蠢倔自己左右开弓打上十几个耳光,让那个蠢不可及的自己清醒过来。
然而细细想想,赵宁哲那两句话虽然是气愤之下所言,却未尝没有道理,就好像是方知聆欠了他的似的,每一次遇到他,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比如那一场车祸,他害她失去了最宝贵的孩子,想到聂文鸳居然敢拿这一点来做戏颠倒是非,他又想挖出自己双眼,居然识人不清如此!
又比如公司里相见,他被聂文鸳蒙蔽,她欲解释,他却并不给她机会,反而恩将仇报地辞退了人家。
他想来想去,思维活跃,忽然想到他拦截下的聂文鸳拿来的那一叠照片,这岂不是也是因他而起?想到那些不堪入目的画面,深为呕心。
最后就是这一次的车祸,虽然他已经竭力保护,在场的目击者哪一个不称赞他义勇胆大,却……仍是没有护住她?!
难道冥冥之中真有所谓命运,难道真的是……上辈子她欠他的?
就在赵宁哲拒绝他见知聆的三天后,段深竹却忽然很意外地接到了赵宁哲的电话。
虽然是主动打电话过来的,赵总的声音还是极冷,公事公办的口吻:“段总,我有一件事想要向你确认。”
段深竹觉得他还未出口的这件事恐怕跟知聆有关。
果真,赵宁哲说道:“车祸那天,知聆……我夫人她没有伤到双腿吧?”
“啊?”段深竹呆了呆,没来由头皮一紧,有些震惊,“难道她伤到了双腿?”
“我是问你!”对方提高声音。
段深竹停下,想了会儿,才回答:“赵总你的意思,是问我?不是……质问?”他已经是惊弓之鸟,知聆的任何不好仿佛都是他造成的。
赵宁哲忍着怒气才没有挂断电话:“我不知道,这很难说……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可是今天我忽然发现……”他犹豫着,似乎不知该不该说,段深竹恨不得飞到他身边,揪着他摇动让他不要卖关子,赵宁哲终于接着又道:“她的膝上浮出两团乌青来。”
段深竹窒息,开始的时候他觉得大概是那时候不小心撞到的,这很有可能,毕竟当时那么紧急混乱,但是这想法还未开口,却又想到:若是当时撞到的,怎么这时侯才显出来?而且那时候若是撞,一定会有擦伤。
于是他问:“有擦伤吗?有没有给医生看过?”
赵宁哲道:“只是乌青,他们说不像是大力撞伤留下的,因为并无其他破损痕迹,只是很淡的淤青,像是被什么压出来的……”
段深竹一头雾水,忽然灵机一动:“是不是看护们不小心?”
赵宁哲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事重重地:“或许……我也有这个想法,质问了一遍,都说没有。”
段深竹也茫然,听着对方很慢的回话,忐忑道:“赵总,现在这样说我不是太明白,我可以亲自去看看吗……”
手机对面一片沉默,段深竹觉得大概是没希望了,心中正暗叹了声,却听赵宁哲道:“事情是因你起的,你来看看也无妨。”
段深竹见赵总开恩,十分意外,本能地一喜,然而挂机之后,心念转动,心却蓦地一沉:赵宁哲无缘无故怎会如此大方?何况以他的性子,怎会因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主动打电话给他?难道说……是知聆的情况不好?
段深竹一念至此,整个人也觉得自己极不好了。
曲稳才进门,就被段深竹撞了个正着,整个人反弹回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段深竹说:“我急事出去一趟。”这个言外之意就是又要让他来当摄政王爷打马虎眼了,当然,说是传旨挡驾的近身护卫或……其他也行,总之要负责给段某人收拾烂摊子,挡来自上头的临时抽查或者其他突发状况。
曲稳看着手头一份文件,目送段深竹消失门外:“这么急是去哪里,难道……”
却没想到,段深竹前脚走,后脚前台就来通风报信:“曲经理,老爷子驾到了!”
曲稳正在段深竹办公室假装自己是太子,接电话的时候惬意地拉长腔调,闻言差点抱头鼠窜。
段深竹的猜测其实没有错,赵宁哲是有点坐不住了。
本来他极为焦心知聆为何久久不醒,是不是伤到哪里以医院目前的设施条件检查不出,于是便才请了几位国内脑科权威会诊,得出的结论虽然科学性强一些,却没什么实质的作用,因为没有解决方法。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有一个没眼色的当着赵宁哲的面儿说“不排除是脑死亡”,赵宁哲当场脸色都变黑了,差点儿就扑上去。
其实那两块淤青对旁人而言,虽然出现的诡异,位置也特殊,但也不排除是因为某些看护粗心留下的……如果有心要找解释还是能解释的,因此除了赵宁哲,没有人放在心上。
而对赵宁哲来说,起初他也并没有当回事,条件反射地就想到是那场意外的时候撞到了的,一直到他看到知聆手臂上的烫伤之后。
那烫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结了痂,看起来仍有些可怕,而赵宁哲就在一闪念之间,想到了知聆曾跟自己说过的那几句似是而非的话。
那正是在她无端烫伤手臂后,她惊慌失措地对他说:“那些梦,像是真的一样,不、不是像真的,而是……是真的……是真的!”
她用一种令人无法质疑却又令人心疼的眼神看着他:“这伤就是在梦里烫到才有的……你也看到了,原先没有!”
最后她似下定决心孤注一掷似的对他坦白:“是在梦里伤着的,我、我已经一连好几天都做那个梦了,就好像是真的发生的一样……”
赵宁哲回想种种,握着知聆的手,浑身发冷。
她人就在此,哪里也不能去,他却如此惶恐不安,寂静的特护病房里,赵宁哲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他头一次觉得人生竟是如此无助。
段深竹驱车到了医院,进门后将进电梯之前,忽然想起忘了问知聆是不是还是在原来的病房,略微犹豫间,听到有人叫:“电梯等等!”他本能地按下停止键,果真见两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儿急急跑来,一看到他,双双眼睛发亮,却又羞于直愣愣打量,乖乖地进来,站在段深竹旁边,其中一个说“谢谢”。
段深竹并没有搭腔,只是看着电梯门,一边心想不如还是先去看看。电梯门缓缓合上,两个妹子见他不言语,略觉遗憾,A就对B说:“对了,你刚才给我看的那个图再给我看一遍,没看清。”
B答应了声,举起手中大屏手机:“这快递的人还挺好的,不是他们见义勇为,小孩儿就摔死了,从三楼掉下来呢!这几个人一起上去接,啧啧,真了不起,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A又惊险又感动地看着那手机屏幕:“可不是吗。也幸亏是人多,接的准一些,不然接偏了的话,也是救不了这孩子的命的。”
段深竹听着两人议论,不知为什么略有些心惊肉跳,他人生得高,此刻微微垂眸,转动目光,看向那女孩子的手机上,却见果真是个动图,是几个男人齐齐地往天空伸手,接住了一个很小的孩子,想必是这孩子不慎从楼上掉下来,被这几个人接住了。
A跟B又继续议论纷纷,说接孩子的男人有伤了手臂的,又说得亏是楼层不算太高,再高一些,砸死人也是有的,那救人的可就“舍己为人”了,说着说着,又转向谴责家长照顾失当……
段深竹始终不声不响,AB说的兴起,等三楼到了,双双出外,于是话题又肆无忌惮地转为电梯里的小哥的确是其帅无比,只可惜太冷酷了……真遗憾……之类。
电梯门关上,电梯上升,微微有些晕眩,电梯里的光暗淡,段深竹的脸色也有些暗,他后退一步,身子贴在壁上:见义勇为,舍己为人,从高处跌下,折了手臂……有几个词在脑中转来转去,像是串起了光影之中被遗忘的一段,模模糊糊,若隐若现,呼之欲出。
段深竹暗怀心事出了电梯后,手机又响,他摸出手机,看到有一条短信几个未接来电,都是曲稳的,他想了想就没有理会。
顺利找到知聆的病房,进门之后,跟赵宁哲照面,吃了一惊,原来才几日不见,赵总已经见了憔悴,通身那原本迫人的光华也敛了许多。赵宁哲见他来了,并不吃惊,也不做声,只是走出了病房。
段深竹有些意外他居然不在场,自己上前去,见知聆依旧躺在床上,面容恬淡,如睡着了一般,除了脸色有些苍白。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抬起手来,手指头迟疑了会儿,才缓缓地探向她脸颊上,手指下的脸颊是温热的,这让段深竹松了口气。
他的目光往下,掠过她的手臂,一侧的衣袖略微挽起,段深竹凝视那烫伤之处,目光停留片刻。
旁边的护士说道:“方太太刚送来的时候,身上的确没什么伤的,就是腿上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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