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就这么死了——也不错。不存在欺骗,不存在逃离,不存在俗世的所有问题。而且,她是为他而死的。
然而这一个念头堪堪闪过,就让他嗤之以鼻,弃在脑后。
她为谁死,他在乎个什么劲儿?
不过——
他俯身与她发青的唇瓣相贴,直到和着内力的气息缓缓渡之,他揽住她的手臂微微收紧。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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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暖花开不过转瞬。自那日之后,二人仿佛陷入了一个僵局,即便相对谈天,也每每以缄默收场。
为此,苏小杏伤透了脑筋,却依旧找不出症结所在。
当时席况一看到她苏醒,便背身离开,不曾多置一词。她隐隐感觉到他心门的裂缝,但是好像置身海底,视线所对准的位置,经过水的曲折,并不是真正的裂缝所在。
她寻之无路。
“过两日就是花魁赛。”席况看她悠闲自得,提点了一句。
“可以看热闹了。”小杏毫无所觉的剥开橘瓣,兀自尝了一口,方玉指拈过一瓣喂到他嘴边,“这个甜。”
他将她指尖含入口中,牙齿轻磨一二下,咽了橘子道:“你不去?”
她脸上飘了红云,噌地收回手,平复表情后回答:“不去。”选花魁,不就是站在台上孔雀开屏,花枝招展,等人点评赏玩?
重点还在一个“玩”字。
“不许不去。”他徐缓吐字。
“……”
“根据这次的规定,得选花魁后可以得到一块完整的血玉。”他嘴角一翘,表情罕见的愉悦,“你还欠我一块玉佩。”
血玉,是当人落葬的时候,作为衔玉的玉器,被强行塞入人口。若人刚死,一口气咽下的当时玉被塞入,便会随气落入咽喉,进入血管密布之中,久置千年,死血透渍,血丝直达玉心,便会形成华丽的血玉。
是有灵性的玉件。
当然,除了他口中所说,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理由。
三大山庄的先祖早年一同游历江湖,曾在某地获得一件惊天宝物——宝物形状似玉,内裂血痕。据说此宝在一定契机之下可释放天地之力,有移山填海之能。但因是三人共同获得,先祖便将宝物分为三份,在契机到来之时再合三为一。
除了逍遥山庄,其中风波山庄即为席况母亲的娘家,老庄主膝下只有二女,小女儿早逝,那神玉自成为大女儿的陪嫁,落入了逍遥山庄。
余下还有一个定云山庄。据说风波山庄的老庄主疼爱小女儿,原先更是准备将血玉当做小女儿的陪嫁送入定云山庄。哪知小女儿横糟祸事,一夜暴毙。婚事也就此作罢。
定云山庄当今的庄主体质虚弱,少庄主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周围的势力虎视眈眈。神玉的消息虽然由三大山庄秘存,但要说神玉作为珍宝无故落入他人之手,可能性不是没有。
而且最近他们频频异动,让他不得不谨慎对待。
小杏不知深意,只是莫名从他的言语中感觉到一星半点的耍赖之意,她摸摸耳朵,觉得自己是不是弄错了。
不过这样听起来,她是非去不可了。
“那我去吧。”
然而等她答应,席况看向她的表情却又起了变化,似嘲似讽的冷凝:“你当然会去。”他慢条斯理的将橘子吃完,优雅的将手指间的汁渍擦拭干净后,起身离开。
“我不会帮你。”
花魁赛没有多的花样规矩,楼里的每位姑娘皆可筹备参加。由“恰恰啼”的常客作为评委,购买当届的代表花束,投给表演出众,夺人眼球的姑娘。
赛事所设中最为敛财的一点:一个姑娘表演完后客人要立即投花,过时作废。若是投过之后,发现后面表演的姑娘更加贴合心意,便只有买更多的花束,去捧另外一个姑娘了。
这场花魁赛,最乐呵的莫过于赚的盆满钵满的四娘。
不消几日,花魁赛至。画舫上张灯结彩,燕舞莺歌,热闹非凡。
潋滟一曲青衣唱罢,不管底下叫好连连,收了花束满篮,曳着青衣长袍自花擂台而下。
她择下一朵杜鹃簪在小杏鬓边,侬声娇笑:“沅妹妹是在云漪姐姐后头吧?别怕,有姐姐给你助威呢。”眼里却是挑衅。
她因小杏一个月不得挂牌,不知失了多少好生意,自然怀恨。
虽入春季,小杏今日依旧是一色儿雪白,她抚了抚鲜艳欲滴的花朵,收回手,冰眼淡声:“多谢姐姐好意。”
“呿,无趣。”潋滟斜眼睨她,“顶着一张死人脸儿,也不知席公子瞧上你甚么。”
青楼女子就是这点好,纵然翻脸,也比黄脸婆要翻的直接,翻的美。
小杏不以为意,只注视着几人摆了席况送的那架绿绮在台上,云漪焚香净手,轻拢慢捻,拨奏一曲清然出尘的妙音。
也许放到大户人家,这等的清高孤傲,这般的曲词并不算出彩。但是生在青楼,就难免会让人产生“出淤泥而不染”的感慨。男人即便只为了体现自己懂得欣赏,与乌合之众不同,也会对她多加赞赏。
她的视线转向台下,席况自是坐在第一排的贵客之座,很容易找到。
他原是支肘听琴,意态闲闲。仿佛感受到她灼然的目光,从擂台上转向一侧,与她清澄的眸光相对。
她抿唇,偏了偏鬓发。
那一朵盛开的杜鹃悄然滑落,自玉颈落了衣襟,最终翩然于地,落也无声。勾勒过的丹凤挑起,眼波流转间,妩媚之态,浑然天成。
她对着他,轻轻呵开一笑。
姿容动人。
☆、19第二关·青楼
云漪所得的花束比潋滟的多自不消说,放眼全场,无论是大跳艳舞的红沉,还是甜唱情歌的陶冶,更甚有四娘培养出来接云漪的班的子漱,都达不到这个数量。
一时之间,众人都把眼光放到了苏小杏身上,心中估量这个逍遥山庄少庄主看上的女人,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小杏的原身本是落难的千金小姐,琴棋书画确实是样样精通。但如今里头的芯子换成了小杏,除了画画,别的技艺还真的没有。而且席况提的突然,只留了两天的时间准备,她想临时学也没有办法的。
所幸她还有一副好嗓子。
台下的公子爷俱是身份不低,听下一个节目是新人表演,吃过了山珍海味的他们,再看清粥小菜便有些兴味索然。
再一瞧清粥果然很清,严冬都过了,还抵不住她满身的寒气,纵然眉眼精致,也教人提不起兴致。
然而苏小杏一开口就把这帮公子爷给震了。
她一张若纯白皓雪的小脸儿不带半点笑意,丹凤眼儿轻勾,吐字低低:“嫂洗澡,弟无意中闯入,嫂义正词严:你这样做可对得起你哥?弟羞欲走,嫂又道:你若走了可对得起你嫂子?”脸是清冷,嗓音儿却透着让人腿软的靡艳。
席况拿杯子的手一顿,俊秀的眉峰蹙起。
而他旁边的俞伯岑却握拳抵在嘴边,笑不可抑,这女人,他原先只看中了她的模样性子,如今看来……
台上靡软的嗓儿还待缓缓继续:“又有一售卖药物的贩子问一妇人:‘你可知,男人用金枪不倒丸的目的为何?’妇人红着脸思考许久,道:‘想不出来。’那贩子立即道:‘恭喜你,答对了。’”
底下在这声音的渲染下把持不住的公子哥,有的已经开始畅想那“想不出来”的场景了。
席况薄薄的唇线抿起。
胆子够肥。这些荤话私底下楼里的姑娘都说过,平日下九流的青楼里站在门口迎客的那些也保不住天天嘴里挂着。但正正经经站在台上说的……
这女人真是长本事了。
“一新妇初夜,新郎不甚在行,将玉杵进进而不动。女呻/吟曰:‘哎哟不好,胀痛!’夫曰:‘拿出罢?’女又呻/吟曰:‘哎哟不好,空痛!’夫曰:‘进又胀痛,出又空痛,汝欲怎么?’女曰:‘你且拿进拿出间看。’
三个段子说完,底下没有多余的声响,只偶尔从几个角落逸出一二声不匀的喘息,引人遐想。
等到小杏欠身行罢一礼,身姿窈窕的提裙下台,台下方“哗”地一下炸开了锅。
“她叫什么?!”
“我没记……等等,等等……好像是什么圆圆还是方方……”
“滚远,恰恰啼的姑娘都是水字偏旁的名儿,难不成是沅沅、淓淓?”
“管它的,都记下,记下!等散了爷要点她的场。”
“嘁,哪儿轮得到你!本公子也看上了,你们别抢!”
虽说乱糟糟的抢起了人,话里嘻嘻哈哈的意味甚浓,这些人的背景都有牵连,彼此顾忌,倒不致为一个看着新鲜的女人冲昏了头。
不过,这已经够让某人不爽了。
舒妄言自一片嘈杂声中风尘仆仆地走进来,他大大咧咧地挤开俞伯岑坐到席况身边,表情带了莫名不解:“从南边走了一趟生意,听说今天花魁赛就来了,嗳,他们疯魔什么呢?”
席况黑眸里寒意渐起,轻轻扫了他一眼,不发一言。
舒妄言摸了摸脑袋,自己怎么着了?没得罪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