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面猛烈一晃,只看释空的背影渐行渐远。原本因释空站立而稳固的桥身变得异常摇晃。
释空,终还是不相信她……
而她,却已经有了要永远相信他的打算。
原来,有时候,所谓心痛,就是你终打算彻底地相信一个人,他却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你他是不可相信的。他的背叛,只是迟早。
走向河对岸的释空至始至终没有回头。骆可可也没有希望他会回头。她只是记得,同释空在一起时,路上有荆棘他会为她拂开,遇见可怕的虫兽他会冲上去替她赶走,小路湿滑的时候他会扶着她前行。一点点的关心,糅合成一点点希望的萌芽,在心里生根发芽,开出一朵朵怯生生的小花,那就是初恋了。
以往除了读书,什么都不接触的骆可可的初恋。
所谓初恋的痛,她体会的太晚。她的初恋,快乐是那么地短暂,悲哀却过早到来。但不论早晚,痛就是痛了,伤也早早地伤了。痛楚会消失,但伤疤却不会被磨灭。
对面,各帮派派出了自己的手下摸索着朝骆可可走来。少林方丈,峨眉师太,武当师尊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应该是在商量如何处置她。
骆可可知道,这一仗自己是输定了。但看见这一幕,她又想到那句:秃驴,胆敢与贫道抢师太!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隐约听见,峨眉师太说将她教给木依随意处置。
想到书中出现的情景,又看了眼身下的万丈悬崖,骆可可紧闭双眼,长吸了一口气,身子朝左岸猛烈一倾。
她感觉自己像被人从顶楼扔下的青花瓷瓶。
落下一瞬间,她想问问释空,为何他不肯相信她?为何他只凭借那么简短的几句话就对木依深信不疑?他不是说要保护她吗?
原来,所谓的誓言,虚假得像是一个笑话。
在落进刺骨寒水中的那一刻,骆可可希望自己快些死去,若她不死,接下来的一定是一张江湖追杀令。
而所谓江湖追杀令,并不一定非要杀掉少林方丈才会颁布。若一个人故意针对你,你浑身上下都是漏洞,都是她能下手的地方。
冰冷的水灌入她的眼耳口鼻,轰一声,她自以为完美的精神世界瞬间坍塌。
☆、20知道真相的人
尼采说,“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随着水流的动作上下起伏的她从未想过水其实是这般可怕的东西。就像这该死的故事,她总以为自己有了逃离的机会,却总是再一次被卷入更深的漩涡。木依就是那深渊,她望着这道深渊,认为自己永远也不会坠落进去,却不知深渊无时无刻不打算将她拉入自己的怀抱。
冷得刺骨的水流中,她的身体沉沉浮浮,偶尔在水流的作用下,她能将头探出水面呼吸一两口清新的空气。却又再一次坠入更深的水底。
好难受!
原来死是如此的痛苦。
她不要这样痛苦的去死!
如若要这样痛苦的死,或者还不如好好活下去。
如果有机会,如果有那么一点点机会。
她是否该选择被木依折磨?因为那样,或许她能活下去……
附近有人吗?
有谁来救救她……
一双有力的手温柔地托住了她的身躯。
……
骆可可在一个温暖的世界中醒来。身旁是熊熊燃烧着的火堆,时不时从火中传出一声木材爆裂的噼啪声。现已是深夜,蝉鸣鼎沸,偶尔还能听见几声夜鼠的吱吱。她身上盖着单薄的外衫,在火色中看不透究竟是什么颜色。临近的石壁上有巨大的投影,乍一看很有几分可怖。
“醒了?”温和的声音问她。
骆可可心知,这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那个将她带离死亡边境的人。带着一丝好奇和一点点喜忧参半的期盼,她侧身看了眼那个男人,火堆依旧,身体却微微打起颤。她只恨不能就这样彻底睡下去。
玄云子?
救她的人怎么会是他?
这个一身青衫,温和有礼的男子究竟是敌是友?是木依的扈从还是她的救星?
这次的相救,会否是另一场杀戮的开始?
继续装睡自然不行,而为防玄云子对她下黑手,骆可可赶忙坐起身。搭在身上的薄衫滑落,她这才发现身上竟连片遮羞的布都没有。慌乱间只得用青衫胡乱裹住身子。玄云子目视着他,目光坦然,不知是早已看惯艳色还是的确心无杂念。
骆可可尴尬地同他对视了一会儿,赶紧垂下头,满心不安。书中对这个玄云子未做过多描述,但不能说因为没有描述他,他就不是禽兽大军中的一员。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啪!”一个包袱丢在她身侧,玄云子神色不变,叮嘱到,“这些东西你拿去,将来或许用得到。里面有一些衣衫,你先穿上。”语罢,提着浮尘离开栖身的山洞,站在洞门口,仰视夜空。
骆可可赶紧打开包裹,里面有数件有着精美绣艺的衣衫,美则美矣,但这些衣衫该如何穿在身上?绣裙,夹袄,短衫,小袖,长裙,她以往也只是在书中听过这些“词汇”罢了。而今见到真东西,竟然这般无从下手。
求助玄云子是不行的。骆可可只得依照以前曾学习过的壁画上人物的装扮胡乱将衣衫套在身上。先要蔽体,怎样才能美丽,不是她能考虑的事情。
“穿好没?”玄云子问道。
骆可可轻声应道。
只听一声貌似松了一口气的叹息,玄云子悠然转身,当他看见骆可可后,先倒抽了一口凉气,而后紧皱眉头,质疑道,“你想干嘛,打算用这幅样子吓死贫道?还是根本是落在水中变傻了?”
听这话,她这衣裳一定穿得漏洞百出。骆可可赶紧低下头,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又听见一声叹息,脚步声渐进。玄云子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拉她胡乱系上的衣带。羞怯感驱使骆可可阻挡他的下一步动作。
玄云子看了她一眼,眼神深邃,就像一块拥有世间最强磁力的磁石。骆可可不敢看他的眼睛,复又迅速垂下头。只是手依旧不肯放松,紧紧守着自己最后的防线。
“有何可害臊的?你身上哪个地方贫道我没看过?早看腻了。”
骆可可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这俗得要死的话,在任何一种情况下听来都奸】情四射啊!
难不成女配可还同玄云子有一腿?可那啥《美人复仇记》中一点都没写啊!原书中,玄云子每一次的出场都拿着那马尾巴样的拂尘,说什么施主你不能这样,施主你不能那样……
现在呢?
有人曾说过,现实永远比故事更加精彩……
不管是否精彩,她现在该说什么?要不,像廖不屈同学学习,说:感谢道长大人您大人大量,参看过小女子的身体,小女子真是感恩戴德,小女子真是要用尽未来的一切来感谢您啊感谢您!
真是只是想一想都……恶心啊……
这边还在胡思乱想,那边,玄云子已替她换好了衣衫,连一丝毛手毛脚的倾向都没有。
难道真是看习惯了……
骆可可很想问清楚,却又觉得难以启齿。在这种处处可能遭遇肉的世界,有些话能不说就不说,当没听见最好!
玄云子在火堆边坐下,顺手递给她一个色泽鲜艳的大苹果。
这几日同释空呆在一起,虽也不至于被饿死,却也从未吃过这样勾人食欲的东西。当甜甜的果味渗透满口唇的每一个角落,骆可可心中沉淀着满满的幸福。不过很快又被苦涩填满,她想到了释空每一日都会给她摘的酸溜溜的野果。
为何释空就是不肯相信她呢?还是说,像释空那样的人本身就极易相信别人。
因为极易相信,所以极易怀疑。
口腹之欲总是容易满足,骆可可吃饱后,顺手擦了擦嘴。晶亮的眼睛望着始终一言不发的玄云子。紧抱着他给的包裹,骆可可挣扎了许久,问道,“我不是骆可可,或者说,不是你以往认识的那个骆可可。你信吗?”
玄云子飞了眼骆可可,眼眸轻垂,复又抬眼,“知道,否则贫道为何救你?贫道救你,只因贫道知道你不是年幼时与贫道玩泥巴、荡秋千的可可罢了。”
开什么玩笑??!!
这番话让骆可可听得很有几分心惊肉跳,玄云子断定她并不是女配可,因为他同女配可自幼相识。可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如果此刻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是女配可,他就不会帮助了?
撇了撇骆可可这小兔子躲避大尾巴狼的模样,玄云子又笑了,坦言道,“可可犯了太多的杀戒,即便贫道想要护短,武林也不会答应。但姑娘不是可可、贫道与可可自幼相识,对她的一切了若指掌。虽不知这一切究竟是何缘由,但知道你不是,你不是可可,自不用替她承担责任。”
骆可可听得鼻子有些泛酸。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所有的人都将她视作不能不杀的女配可。所有人都将那些她一无所知的责任推在她身上、强迫她接受一切。
头一个对她说这种话的竟然是玄云子。
鼻子算得厉害,没多久,她竟然落下几颗泪来。意识到自己在哭,她赶紧将眼泪拭去,她有更重要的事要问玄云子。“我同木依,和你是幼年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