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儿却道:“那时是有个大姐儿,爷自然要收敛些。”旺儿听了这话儿,嗤一声乐了:“这话真真好笑,爷便有心,别说大姐儿,就是以往大娘在时,也没见爷收敛过的分毫,倒是大姐儿在时,爷心情好,没准还有些调风弄月的心思,如今大姐儿不在,瞧爷这模样儿,不是衙门里需点卯应酬,估摸连书房门都不想出了,以往的海棠不就是例子,如今你瞧二娘也不是没往书房院送丫头,不都被爷推了,身边只让狗儿伺候着。”
丰儿还酸酸的道:“也是,爷怎巴巴就瞧上了狗儿,让他跟前伺候茶水了,倒不妨狗儿那个德行,还摊上了这么个精细活。”
丰儿这话儿还没落下几日,狗儿就被爷打了十板子,自然,狗儿奉茶奉的晚了些,也是爷心里着实的不痛快。
说起这个,旺儿都替爷憋屈,本来发落了大姐儿就心疼的不行,第一天发落了,转过天来就恨不得寻个由头把大姐儿接回去,好歹的忍了几日,让自己跑了趟庄子,送东西是假,想寻台阶是真,奈何旺儿怎么跟大姐儿说,大姐儿也不搭岔,这狠心的劲头,旺儿瞧着都心寒,更别提爷了,摊上这么一位,爷也真够倒霉的。
主子倒霉,他们下人也跟着一块儿别想好,这来回跑了七八趟,一个月就过去了,眼瞅就进了腊月,爷在府里哪还坐得住,大姐儿不会去,爷只得挖空心思过来了,旺儿就是这个打前站的。
旺儿立在廊下瞄了那边窗户一眼,刻意高着声儿道:“正是需落雪才好,都说咱们家庄子上的梅花开的好,赶上昨个夜里落了雪,爷便邀了几个朋友来庄子上吃酒赏梅花,让我先来布置,要在梅林边上搭设暖帐,也好设宴赏花。”
李婆子一听爷要来,不禁喜上眉梢,低声道:“这么说爷今儿要来庄子上了?“旺儿点点头:“说是要来住上几日。”李婆子见他冷的直跺脚,忙道:“外头怪冷的,屋里说话儿吧,姑娘在屋呢。”
旺儿这才随着李婆子进了屋,旺儿琢磨着,爷都自己来了,便是大姐儿再冷的性子,这梯子也送到跟前,还不就着梯子下吗,他还等着大姐儿问爷几时到呢,不想大姐儿就跟他说了两句不疼不痒的话儿,就完了,害他眼巴巴瞧了大姐儿半晌儿不动。
大姐儿见他直眉瞪眼看着自己,那样子真有些好笑,不禁扑哧一声乐了:“你这样望着我作什么?赶是馋我这儿的点心了不成,大娘去寻昨儿新做的裹馅酥饼来与他两块吃茶。”
李婆子应了一声,把那边点心盒子拿过来,拣了两块酥饼用油纸裹好递给了旺儿,旺儿出来还叹,这些日子,爷真是日日夜夜惦记着这边儿呢,大姐儿倒好,连问一句都不曾有过,真是想这么过下去了不成,她便想,爷哪儿受得住,盼着她别折腾了才好,他们这些下人也好过个顺当年。
顾程是过了晌午到的庄上,这一路没坐车,骑在马上冒着雪来的,这还是有些事耽搁了,不然恨不得跟旺儿一早上就来。
顾程原想送大姐儿到庄子上冷些日子,待她回转再接她回去,说一千道一万,自己还是只爱她一个,便隔三差五让旺儿来庄子上,指望着但能她有一句两句软话儿,自己也好就坡下来,哪想这丫头真狠,半句软话儿没有,自己一个人在庄子上过的有来道去,倒把他一个人丢在府里,成日孤枕难眠。
顾程这口气憋在心里,丁点儿都出不来,却又后悔不已,当初怎么就把她送庄子上来了,关在府里,自己还能瞧上一眼,这会儿倒好,连面儿都见不着,想的狠了,跑来好几次,都到了庄子外头,也没进来,白等寻了这么个赏花吃酒的机会,不过借口罢了。
顾程到了庄子大门外,翻身下马,马鞭递给丰儿,往前瞧了一眼,脸色有些沉,管事直冒汗,刚他接到信儿就忙着去请后罩房哪位去了,谁想大姐儿却道:“他来吃酒赏花,与我什么干系,我一个犯错发落在庄子上的丫头,还是不去触霉头的好。”
管事苦劝无果,没法儿,只得跟旺儿俩人出来,这会儿见爷的脸色,越发低下头去。
顾程皱了皱眉,瞧了里头一眼,暗道这丫头是打定主意要跟自己一刀两断了不成,自己这都来了,她还冷着不见。
想到此,顾程忽的恼恨上来,甩了下斗篷,大步走了进去,进了抱梅轩,便亲手写了贴儿,交给下头小厮道:“你去陈家村请陈员外前来,赴爷的赏梅宴,今儿爷要好生热闹一番。”
旺儿在旁一愣,暗道这位陈员外可没死心呢,在陈家村就要把他闺女许给爷,被爷推脱过去,不想后来又变着法儿的托人前来说项,爷倒是连他的面儿都未见,今儿巴巴的请了他来,莫不是爷一气之下,真要应了陈家的亲事不成。
真若如此,大姐儿可真是弄巧成拙了,爷的心一旦真冷下去,可是怎么也热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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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后罩房里也能隐约听见前头的热闹,顾程难得在庄子上摆宴,庄上的下人本就不多,顾程一折腾,徐苒这儿的婆子都被管事借了去,甚至李婆子,徐苒身边一个人都没剩下,徐苒很清楚,这肯定有顾程的授意,这厮真是深谙人心,估计是想让自己知道,没有了他的宠爱,她什么都不是,甚至连个伺候的婆子也没有,说到底,还是要逼她低头呢。
徐苒其实蛮同情顾程的,本来是个可以任意妄为的衙内,非在她这儿扮演情圣,根本不是他的stely好不好,他以为自己跟了他这几个月,就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废物了吗,真真可笑。
徐苒觉得坐的有点脚麻,索性站了起来,瞧了眼窗外,还未落晚,有些白茫茫的雪光映进来,她披了外头的斗篷,掀开帘子走了出去,雪已经小了很多,大片的雪花变成了细小的雪粒子,不过顷刻又是一片琉璃世界。
徐苒沿着廊檐往侧面走,出了小门走到后门跟前立住,她左右看了看,不觉失笑,这时候哪里会有人,不定都去前头忙活顾程的赏花宴去了。
她盯着那两扇大门看了许久,才缓缓走上台阶,把门闩拔了出来,刚要拉开,忽听身后一个声音传来:“你做什么?”
徐苒身子一僵,这明显是顾程的声音,徐苒沉住气转过身来,果然,顾程立在她身后不远的一颗松树下,身上穿着一件茄花儿色的织金袍,头上一顶瓦楞鬃帽,落了些许细雪,可见了来一会儿了,他定定望着自己,眸光晦涩难测,声音却极冷。
顾程也是着实有些心不在焉,让管事把大姐儿跟前的人都使出来,就是想让她服软,席间顾程虽推杯换盏应酬着,心却早飞到了后头来,末了终是隐忍不得,寻借口下得席来,旺儿远远的跟着,见他进了后罩房的院里,便立在门外候着,心里也是暗暗敲鼓,就大姐儿那个油盐不进的样儿,爷即便来了又有何用,说不得更惹一身气,却也没法儿。
顾程进了院,正好瞧见大姐儿从廊檐一头拐去后头的影儿,顾程略皱了皱眉,在她后头跟了过去,顾程的确看她一会儿了,看着她定定望着大门发呆,看着她上去拔开门闩,顾程心里就如这数九的天儿一般冷飕飕的。
到了如今,她还是心心念念的想出去呢,便自己使多少手段,她也不在意,她一心就想摆脱自己,顾程是真想不明白大姐儿的心思,没了自己,她一个娇弱的女子便是出去了,能有什么好,她想怎样过活,依着她舅舅一家,她难道不知,他舅舅如今的营生靠的还不是他,没了他,谁买他舅舅的账,更何况,她还怀着自己的子嗣。
徐苒跟他对视良久,走过来蹲身一礼:“给老爷请安。”老爷顾程忽然恼怒上来,伸手捏住她的手臂,拽了起来,几乎咬牙切齿的道:“这么些日子不见,见了爷,只这一句请安的话吗?”
徐苒挑挑眉:“不然呢,你还想让我对你三拜九叩不成,还是说,你们席上缺了唱曲的粉头,你过来想让我去供你们取乐一晌。”
顾程哼了一声,从头到脚瞧了她一眼道:“取乐?你如今这样儿可不要倒足了人的胃口。”徐苒点点头:“既如此,奴婢还是在这里反省好了,老爷自便。”
顾程微微眯眼,瞧了她半晌,倾身在她耳边道:“爷说过的话,大姐儿若不记得,爷不妨再说一遍,若你肚子里的孩子有半分闪失,爷不仅要你的命,还要你舅舅一家不得安生,记下了。”撂下狠话,转身大步离去。
徐苒不禁好笑,这男人真是越来越幼稚了,不过,徐苒也知道,这男人不是恐吓她,他真做的出来,就瞧他对尹二的手段就知道,这也是徐苒至今不敢跟他硬碰硬的原因。
她略扫听过这里的律法,她这种卖身的丫头,完全是可以赎身出去的,就算卖身契在顾程手里,他也没权利掌控自己一辈子,但这是律法,律法是为了有权有势阶层服务的,而她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弱者,即使律法如此规定,以顾程的手段,还是轻易就能让自己生不如死,所以她更不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