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怎么知道?
她茫然地看着花错,乱无章法地说:“我也不明白怎么知道的,反正就是知道……我不清楚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他现在不好,很不好!我不去看看,他可能会没命的……”
说着说着,她越发慌乱了起来,一把抓住花错的手:
“我先去天凤宫,你去找师傅过来,不!先找墨溪,让墨溪赶紧来天凤宫,那是我父皇,我不能让他有事,他不可以有事……”
“朵朵!你冷静点!”
看到她那张失魂落魄的脸,花错突然有些愤怒:“这是陛下的地盘,三界六道有谁能冲破天魔都奈何不了的九重结界在皇宫伤他?朵朵,你还放不下他是么?攸姬回来了,你醒醒吧,你该醒醒了!”
不知是他眼里的痛楚,还是攸姬的名字发挥了作用,她怔怔地看着他,渐渐冷静下来。
“你相信亲人之间的心灵感应吗?”她的手臂怕冷似的拥紧了他。
花错看着她,没说话。
“我相信。我是他的孩子,在我还是个蛋的时候他用自己的血喂养了我十八年,劳心劳力,费尽心思才把我这个有缺陷的凤凰孵出来,之后又养育了我十七年。
我们在一起总共三十多年,我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他出了什么事我能感应到,并不是那么难以理解,对不对?”
血缘的羁绊是刻进骨子里的,他们之间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花错突然有些害怕,眼看下个月就和朵朵成亲了,她很快就是他的妻子了,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得有多辛苦,好不容易熬到开花结果,倘若在这时候出状况,她为了陛下悔婚……会疯的,一定会疯的!
他折腾不起,决不能让这种意外的状况发生!
“朵朵,听我说。”花错将她紧紧抱了个满怀,炽热的手掌,滚烫的皮肤,辗转的语言,恐慌的心,希冀着能够借助这样的方式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即使杯水车薪。
“你不放心陛下,我找墨溪去看看。师伯、楚涟、夜幽篁他们都在,陛下不会有事的,你……”花错揣摩着语言的分寸和力度,思忖着怎么说才能阻止她去天凤宫,又不会让她太难过。
朵朵拍拍他的肩膀:“我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
他叹了口气:“你别去。”三个字而已,竟然这么难。
“你去了也帮我什么忙,你乖乖回房休息,我现在就去找墨溪和师伯。”
“花错,你让我去。”朵朵很平静,难以想象的平静:“他是我父皇,不管帮不帮得到他,我也应该去看看。”
他看到她仿佛笑了一下。
“我感觉到他在流血,我感觉到他在绝望,我感觉到他想放弃自己,让血就这么一直流,直到生命消失。
你知道么,我这父皇其实很任性,比你还要任性,如果这时候我还不理他,我就会永远失去父亲,是永远。
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有事,我都要去确定,因为我不能赌,我输不起。我的生命是他赐予的,只有他活着,我才能好好活着。”
看着她用平静的语调,慢慢地诉说这一切,花错发觉自己错了,他以为爱若入骨入血,便可与她感同身受,可是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她心里真正的感受,他根本体会不到万分之一。
她对陛下深沉的爱,他也体会不到万分之一。
他的动作突然变得急躁,变得暴戾,仿佛丧失了所有的理智。
“不要去,不要去!朵朵,我害怕,我真的害怕!今天不去好不好?我向你保证陛下不会有事的,威震三界的战神没那么脆弱,我求你,不要去!”
他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狠狠地占据,仿佛在蹂躏她,又仿佛在惩罚自己的自私,他不敢冒险,他也输不起,她厌恶也好,愤怒也罢,他都要留住她。
如果她又回到陛下身边,那他该怎么办?陛下不是师伯,绝不可能接受朵朵还有其他男人。
真到了那一步,他一切的付出,一切的忍耐,一切的辛酸,一切的委屈,没有意义,统统没有意义!
男人撕心裂肺的嘶吼,仿佛比她还要痛,朵朵胸口一窒。
就在这一刻,她想推开他,可是来不及。
一切快得让人来不及。
滚烫的液体,喷进他的嘴里,腥甜芬芳。
花错懵了,离开她,摸摸自己嘴角,红色的汁液,有粘稠滑腻的触感,是血!
然后他看见,殷红的鲜血沿着她的嘴角溢出,他大脑里所有的神经“砰”的一声炸了,整个人碎了,魂飞魄散,分崩离析了。
朵朵无奈地摇头:“傻瓜,让你胡来,吓着了吧?都说了他活着我才能好好活着,他流血我也会跟着流血,我的话,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花错看着她,就这么掉下泪来:“你这是干什么?跟我示威是不是?你怎么这样?怎么能这样?”
他用颤抖的手指去抹她嘴角的鲜血,可是没有用,他抹不干净。
“怎么办?怎么办?”男人一边流泪,一边看着自己鲜红的手指,他不知道,除了流泪,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要哭。”朵朵抬起手,轻轻为他擦眼泪,“安静点,听我说。”
“我带你去找墨溪,我们现在就去。”
说着就要抱她起来,朵朵摇头,突然呕出一口血,吐在他赤裸的胸口上。
花错心疼得几乎肝胆俱裂,他不敢再动,只是牢牢地抓着她的手,仿佛这样可以止住那不断涌出的猩红,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地砸在她惨白的脸上,砸在她冰冷的手指上,砸在她颤动的睫毛上。
“亲爱的,不要紧张,不要激动,我没事,他还活着我就没事。”
她努力笑了一下:“让我去好吗?他是我父皇,他有事我去看看是应该的对不对?下个月我们成亲,我希望得到父亲的祝福,我想高高兴兴地做你的新娘子。”
他拥着她,泣不成声:“这是你说的,你说的,要做我的新娘子,就相信你这一次……朵朵,这次你不能耍赖,答应我,就算陛下不点头你也要做我的新娘子,答应我答应我……你答应我就让你去。”
“嗯,就算父皇不答应,我也要做花爷的新娘子。”她在他耳边如是说,要父皇点头其难度不亚于国足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不过,她相信总会有办法的,毕竟小姬复活了,他也要娶她不是么?
父皇啊父皇,不要再任性了,事已至此,我们都没有回头路,好好待小姬,她会好起来的,我祝福你们。
如果可以,我也想你能祝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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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天凤宫,她有些意外,居然没看到风音和邱析,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生出一种回家的感觉。
凤帝的房间,他像永远不会醒来那样沉睡着,微蹙的眉头,染血的薄唇,依旧俊美的脸比身上的白袍还要惨白几分,而胸膛上那滩刺眼的鲜红,在满床雪白和如墨青丝的印染下更显触目惊心。
她一步步走过去,很慢很慢地坐在床边,男人还在昏迷中,又长又浓的睫毛在眼睑出投下一道阴影,绝世的容颜竟显得莫名凄凉。
她冰凉的手轻轻摩挲他同样冰凉的脸颊,然后用衣袖细细抹去他嘴角的血渍,那么轻柔又小心翼翼的动作,生怕稍有不慎他就碎了。
“你这是怎么了……”低泣般的声音,每一个字都颤得厉害,喉头仿佛被什么堵住,连呼吸都不顺畅。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吐血了?你别吓我……以后我少气你一点还不行么?”
看到他的睫毛动了动,于是她的手像触电了一般收回来。
男人徐徐睁开眼睛,看着床边的人,如梦似幻眼神,看了她很久很久。
突然坐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那力气好像是在确认她的存在。
“……真的,真的是你,宝贝……你回来了?你原谅父皇了,再也不离开父皇了对不对?”
“我……我回来拿几样东西,顺便看看风音和邱析……我以为他们在父皇房里,就进来看看……既然不在,我先回卿凰宫了,改天再来看他们。”
这么拙劣的借口她自己听着都齿寒,可她实在说不出别的理由,嗓子难受得厉害,如鲠在喉。
他默默注视她的眼睛,朵朵不自在地侧过头,站了起来,气氛很怪异,仿佛连空气的流动声都显得特别清晰。
“朵朵,”最后还是凤帝首先打破了平静:“也许我们该好好谈一谈,坐下好吗?”
“……好。我也有事想跟你谈谈。”犹豫了一下,在床的另一头坐下,适度地和他保持了距离。
凤帝见此苦笑了一下,这都是自己惹的祸。
“朵朵想谈什么?”
“父皇想谈什么?你先说。”
凤帝调整了一下呼吸,几近哀求地看着她:
“宝贝,我们不要闹了好不好?以前的事我道歉,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天凤宫才是你的家,回来好么?我不娶,你也不要嫁,父皇陪你一辈子好不好?”
她沉默了很久,稳住自己的情绪才冷静地直视他:
“父皇,你不要再这么固执了。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为什么还要自欺欺人?
小姬是活生生存在的,你必须娶她不是么?之前跟你说过,我们只能是父女关系,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