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一僵,唐蜜忽然奋力推开他,朝门口扑去,他眼疾手快从身后一把揽住她,一手死死钳住她将她禁锢在怀里,另一手捂住她的嘴。
不要……唐蜜摇头,眼泪落在他的如玉般的手背上,却无济于事,她撼不过他,从来就撼动不够。
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脚步声径直穿过院子,停在隔壁的门前,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院内忽然火光大盛,无数根箭矢齐飞,朝着那间房射去。
晚了,一切都晚了,仿佛听见心脏破碎的声音,很累很累,没有力气,无法站起,不想呼吸,不想醒来,朦朦胧胧中,突然想起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天堂就是给你一颗糖,很甜很甜的糖,地狱则是当你张嘴去咬的时候,那颗糖掉到了地上,现在,她是不是已经掉到了地狱,回天乏力?可是不行,不行……还有那么多事来不及去做,还有那么多话来不及说,她都还没来得及告诉他,她已经有感觉了,她喜欢上他了,不是喜欢和他一起,是喜欢他,喜欢他这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恢复沉寂,当房门被打开,卫川走进来向他禀报事情结果。唐蜜终于推开他,浑浑噩噩地往隔壁而去。
到处都是火把,无数士兵模样的人,火光照亮了院子,照亮了屋子每一个角落,走廊上,门口,到处都是人,却没有人再阻拦她。
一地的断箭,他倒在其中,手里握着剑柄,背部插着三根箭羽,脚踝处也被射穿,无发站立起来,却将那个人——那个化装成她的模样的女人死死地护在身下,他看不见,还以为那是他的宝贝。
唐蜜想要抱住他,却无从下手:“哥哥,哥哥,漓哥哥……”
他听到她的声音,双眼猛地睁开,浑浊的眼睛在触及面前的她时怔了一下,随即明白过什么,松开怀里的女人,释然地笑了,那女人已经被吓傻,满面泪痕,因被点了穴道,发不出声音亦不能动,却毫发无损,赫然竟是被剪去头发毁了半边容貌的佟芸珍。
费力地将手伸向她,他缓缓打量她:“蜜儿,你有没有事?”
唐蜜摇头,眼泪顺着脸颊快速流淌,汇成一条小河:“没有,没有,我没事啊……”她跪下来,捧住他的头,轻轻搁在膝盖上,哭得如一个伤心欲绝的孩子:“傻瓜吗,你是傻瓜吗,明知道他不会杀我,明知道会有陷阱,为什么要回来……”
他枕在她的膝盖上,伸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发,却担心手臂上的箭矢会伤到她,最终无力地垂下:“说好了不分开,你在这里,我怎会一个人走。”他低声说,呼吸短促,努力想要压制,不想让她看出艰难,却如何掩盖住不断从伤处、口鼻处冒出的鲜血,他的气息渐微渐弱,瞳中映着她的影子,那里面漆深一片,有依恋有不舍有深情有怜爱,最终却缓缓地合上了眼。
仿佛呼吸都一瞬间停止,唐蜜想要捂住他的伤口,阻止那些鲜血再继续流淌,却不敢碰到箭身,猛地想起什么,她转过头,冲着围在门口的唐家军大喊:“救他!你们快救他,他是唐漓,是你们的少主,军医呢,在哪里,都来救人!”
没有人走过来,没有人出声,所有的人只是举着火把站在门口,默了半晌,为首一名身着将服的人终于迟疑开口:“他不是我们的主人,他并非唐家人,皇上已找到证据,证明他只是先将军养子,并非先将军的血亲。”他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唐漓,沉声道:“他骗了我们,他身上没有流着汤家人的血,他只是一个奴仆。”
唐蜜怔了一下,一时间竟茫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这个人她却是认识的,他是唐漓最忠心耿耿的心腹,手下最得力的战将,当日,便是这个人负责将她从京城护送到郊外,配合了唐漓的行动,看她和唐漓远走,却也是这个人背叛了他,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小姐,”那人见她不说话,上前一抱拳道:“他手中没有兵符,亦不是真正的唐家人,没有资格做我们的主人,从今往后,只有您才是我们的主人……”
“没有资格?”唐蜜忽然笑了,将已昏迷不醒的他小心地移到地上,站起身,缓缓望着门口默然举着火把的人群,她的身上染着大片血迹,语气凄凉而悲呛:“睁大眼看看,你们看看这个人,你们不认识他吗,他领着你们多少年,驻守边关,浴血杀敌,共同进退,同生共死,临行前不惜牺牲半生清名,落下一个叛臣的名声,也要为你们谋好后路,到头来,你们却只认一个……兵符吗?我问问你们,就因为他不是唐鹏的亲子,就因为他身上流的不是唐家的血,他便不再是他了吗,你们便也不再认识了这个人了吗?难道这么多年,除了一个可笑的唐姓,你们认的却不是他这个人?”
所有人都不说话,默默低头。有人缓缓自门外走近,唐蜜眯眼看向门口,看向那个尊贵的漂亮的男人,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为兵符么,你追着我不放原来是为兵符么?你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和他的身份,知道他不是我亲哥,不是唐家人,你把所有的亲军都派去打仗,只留下他和二十万唐家军在京城,并不是托大,也不是信任他,你只是在制造机会,诱他造反,你需要一个理由杀他,而你并不怕他真的会反,因你手中握有最安全的底牌,只这一张底牌,你随时可以夺走他的一切,使唐家军倒戈,再不听令与他。”
他目光复杂,眼神在地上的血泊中扫过一圈,转回她脸上,轻声道:“爱妃,与朕回去,朕解释与你听。”
唐蜜却后退:“千里迢迢亲自追到这里,苦苦不放手,不过是因为我是世间最后一名唐家后人,找不到兵符,将我控制在身边也是一样,所以才要夺回我不可……费尽心思骗我为你生孩子,因为我的孩子,身体里流的将会是唐家人的血,可以用来控制唐家军,这才是你紧追着我不放的缘由,皇上,是不是?”
他面色一白,深深蹙眉,摇头道:“不是……”
唐蜜却不看他,快速捡起地上的剑柄,径直举到颈间。他面色一变,语气也带了慌张:“你、你要做什么?!”
锋利的剑刃滑过发梢,一把青丝落地,丢在地上,抓起一把,再度斩去,唐蜜冷眼瞅着那个人,嘴角挂着讥嘲的笑:“做什么,给你兵符啊皇上,你想要兵符,我给你就是,你一直逼他,逼了十几年,其实他没有骗你,兵符不在他那里,一直在我身上,十年前他就给了我,如今我把它给你,从今往后我和唐家再没有任何关系,兵符归你,唐家军归你,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你放过我和漓哥哥……”
无数的发丝落地,她情绪激动,双手颤抖,几乎握不住那柄寒剑,一个不慎锋利的刀锋就划过耳侧,白皙的肌肤下立即涌出一道血线,顺着脖颈蜿蜒流下,她仿佛毫无知觉,只是流着泪,快速抓起一把又一把地的头发,往剑锋上送去。直到一只手握住剑锋,不让她再继续削了。
“皇上!”卫川大惊失色,就要上前。
他双目血红,不为所动,右手死死地握住刀锋,血从指缝中溢出,那双手洁白如玉,迅速变成血红,双眸紧紧盯着她,缓缓道:“不是……朕不是想要兵符。”
怔了怔,唐蜜恍然笑了:“不是兵符,那是什么,你告诉我,我身上还有什么能让你记挂的,说出来,我全都给你?”
“没有,”他缓缓摇头,唇齿颤抖,语带哽咽,扔掉剑将她拥进怀里:“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有……朕不要,除了你,朕都不要。”
默了半晌,唐蜜推开他,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唐漓:“那好,你救他。”
他一僵,转头看着地上的人,唐蜜眼神坚毅:“他若死了,我绝不原谅你。”
正文 103完结倒计九
满地残箭被清理干净,烛火将整个房间都照的亮如白昼,闲杂人等也都退出门外,屋中只余几人。唐蜜坐在桌前,耳后的被利刃划破处已经凝结,双眼木然注视着不远处的大床,仿若周遭的一切都与她隔绝。皇帝一身白衣坐在她身侧,右手臂的袖子被尽数染红,掌心还在不断往外冒着血,内侍正在为他上药包扎,他也没有反应,只静静偏着头,时而看着唐蜜,时而同她一道看着床上,左手放在膝上微微握紧,不知在想些什么。
几名内侍小心地捧着火烛,一人抱着药箱,一人手拿匕首绑带止血伤药,冯良义面色凝重,以匕首小心地划开衣裳,那衣裳已被血浸透,看不出本来颜色,待布料除尽,露出伤口原貌,冯良义面色顿时一沉,他身上有很多伤,先前在果园遭百人围困,就受了几处剑伤,后来被箭阵突袭,一手要护住佟芸珍,一手持剑哪里能挡得住四面八方无数根流矢,不得已时只有以身相阻。除却手臂和脚踝上,他的背上有三根箭,一根刺入肩胛,卡进骨头,另一根从肋下透入,擦过心脏,最下面一根最严重,穿透了胸腹,刺破了脾脏……他在床前站了一会儿,将露在皮外的箭身迅速处理掉,默默地替他简单包扎了伤口,取过银针分别刺入他几处大穴暂且止血并延长他脉息,但血几乎已不能止住,止住也只是徒劳,这幅身躯伤得太重,已回天乏力,做完这一切,他替他拉起被子,遮住那一身狰狞的血洞,转过身冲坐在桌前的两人摇了摇头,招呼众人同他一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