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了看她抓着自己的手,他唇角微微牵起,反手一握就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道:“好。”
宽厚的手掌,带着一层厚厚的老茧,摩擦着她细嫩的皮肤,唐蜜觉得手心有点痒,心中有抹异样神色,却没有挣开,低头领着他专心看路。二人并肩,走得极慢,顺着小路回到院子里,天已经半黑了,包子已经先他们一步蹲在门口,望眼欲穿地等着他开门。
将驴子拴好,唐蜜扶他进屋,打了水净过手,在桌前坐下。
饭菜早已准备好,揭开扣菜的碗,趁着回身替二人盛饭的时候,不动声色又添了两盏油灯,回身时便见他微微眯着眼盯着桌上的三菜一汤,眉头微微蹙起,表情有些困惑,似乎是在努力辨认菜色。
唐蜜脸一热,将饭碗推到他面前,咳了声,装作淡定地解说:“青菜豆腐汤,黄瓜炒肉片,青椒斩蛋,醋溜白菜。”
他点头,赞许一笑:“有荤有素,蜜儿很贤惠。”
唐蜜脸更红了,不敢说这是她做了一下午,失败无数次的成果。
眼见他执起筷子,夹起一片白菜送进嘴里,紧紧盯着他的表情道:“怎么样?”
“嗯,”他神色如常,嚼了嚼,咽下去,转头冲她一笑:“很好吃。”
尽管他掩饰的很好,唐蜜还是留意到他的眉小幅度地跳动了一下,抓起筷子就要去夹那白菜,他立即按住她的手,将整盘白菜换过来,端到一旁:“蜜儿吃别的吧,这个留给我吃。”
唐蜜越发确信什么,抢了一片吃进嘴巴里,顿时酸得吐到地上,神情也萎顿下来。
他叹了口气,取过茶壶倒了杯水给她漱口,见她神情郁郁,沮丧不已,提议道:“要不,我们请个厨娘吧?。”
唐蜜闷不吭声,一口气将剩下的两菜一汤都尝了遍,心里更抑郁了。
唐漓点头:“就这样决定了,明早我去隔壁托茶园里帮忙打听打听,或者再去一趟镇子上补一张公告。”
唐蜜还是不吭声,她自尊心受到了很严重地打击了,半晌可怜巴巴地抬起脸:“那今晚怎么办啊?”
他看她垂头丧气的模样,仿佛回到小时候,教她认字时的痛苦表情,格外娇憨可爱。眼中泛出几分温柔的暖意意,摸摸她的脑袋道:“家里还有食材吗?”
唐蜜想了想:“有土豆、冬瓜,肉和鸡蛋。”
“够了。”放下筷子起身:“我去烧饭,你歇一会儿,马上就好。”
唐蜜惊奇地拉住他:“你会做饭?!”
“会一点,”他点头,眯起了眼:“我想……应该还能吃。”幼年艰辛,无父无母,要生存总还是要会一点糊口的本领。
唐蜜一扫郁闷,端了桌上的两盏油灯:“那我和你一起去。”
灶房很小,两个人有些拥挤,唐蜜将灯芯尽量挑亮起来,就退到门口看他。
熟练地打蛋,切肉,给冬瓜削皮,唐蜜看他做得有条不紊,不急不燥,颇为叹服。
不多时,一盘油汪汪的蛋炒饭和一盆冒着热气的冬瓜肉片汤摆在了她的面前。
“我去拿碗!”唐蜜兴冲冲去拿碗准备分装,回到屋里却见他端着两只盘子低头往院子里走,手一扬就将饭和汤都往地上倾去。
一把忙抢过来道:“你干什么?还没吃为什么倒了?”
他不说话,微微抿唇皱眉,把脸偏到一边,唐蜜低头就着剩下的汤喝了一口,顿时明白了缘由。
灶房里光线太暗,他辨不清调料,将糖和盐放反了,
“蜜儿,”他脸上带了丝难堪:“我……”
唐蜜吸了一口气,将碗塞回他手里,拍拍他的肩笑道:“漓哥哥,我们还是请个人来做饭吧。”
他一愣,原本微绷的线条开始变得柔和,释然道:“好,蜜儿说请便请吧。”
回到屋中又犯起了难,可是今晚怎么办啊……饭也没了,食材也用完了,忙了一天,两人都很饿了。
眼角瞥见桌上的糖,唐蜜忽地想起什么,突发奇想道:“要不我们来做糖炒栗子吧!”
他立即皱眉:“怎么做?”
唐蜜道:“这个好做,我在街边看人家做过,先把栗子炒熟,再把糖炒化,将栗子倒进去裹上糖再炒一会儿就行了,家里糖多,栗子也是新鲜的,刚好可以做糖炒栗子。”
她说得简单,唐漓却有些怀疑:“你确信糖炒栗子是这样做的?”
“嗯,”唐蜜自信满满,拉了便他往厨房去:“走吧,待会儿我先把栗子壳剪开,下锅后你来炒,我帮你添柴。”
两个人忙活到大半夜,总算是弄出了成品,虽说过程很坎坷,因为没经验两人都有点手忙脚乱,也因为临时起意,没有石子,导致锅里受热不均匀,栗子炒的有点糊,壳都焦黑了,最后糖也下得多了点,导致最后起锅时栗子都黏在了一起,看着不像糖炒栗子,倒像是拔丝栗子,但总的来说,对于这个成果,唐蜜还是相当满意。
品相虽丑,味道总算还不错,两个人分着吃了半锅,噎得死去活来,喝下四壶水,到屋外天色微微亮时,才终于结束这顿历时旷久几经波折的晚餐……
“吃饱了。”唐蜜揉着肚子,看着满桌狼藉的栗子壳,觉得很有成就感。
唐漓打了水回来,见她手和脸都黑乎乎的,趴在桌上懒洋洋的,像只吃饱喝足的花猫,已经是快睡着了,绞了布巾轻轻替她擦洗,唐蜜又饱又困不想起来,索性便摊着两手,仰着脸像小时候一样由着他给自己擦脸擦手。
之后送她回房,唐蜜直接衣裳也不换了,脱了鞋袜和外衣便钻进被子,唐漓替她掖好被角,返身回房,她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道:“漓哥哥。”
他回身,手里端着一盏光线稀薄的油灯,身影在光辉下映照下格外的浓长,唐蜜不知道隔着这个距离,以他目前的视力,是否能够看到自己的脸,此刻她却能清楚看见他眼角眉梢皆充满柔和的笑意——每一次她这样叫他,他的神色便会格外柔和,仿佛如食了蜜糖般高兴。
“怎么了?”
见她不说话,他转身步回床前,唐蜜坐起身来,拉住他的衣角:“下次还是我出去吧,我也可以与人谈事情。”
“不用,这种事男人来做便好,你安心在家里。”
“你的眼睛……”
“不碍事,白日里看得见。”他坚持,俯身摸摸她的头发:“何况果园的事已谈的差不多了,我已联系到几名买主,明日陆续就会有人带人来园子采摘,我也不用再出去。”
唐蜜便不再多劝:“那好吧,很晚了,你快去休息吧。”
“嗯。”他点头,犹豫一下想要俯身,最终只摸了摸她的脸,笑着道:“睡吧,我就在隔壁,害怕了就大声喊我。”
“好。”唐蜜目送他掩门出去,倒头便睡。
一夜无梦,第二天起来已经日上三竿,天气不错,太阳很暖和,却不晒人,裕镇就是这点好,山好水好天气好。包子在院子里晒太阳,唐蜜寻了一圈没看见唐漓,桌上留了昨晚剩下的半盘栗子,壳已经剥好,只剩里面白净的栗子仁,唐蜜端起盘子,见下边压了张字条。
端端正正的一行字:“我在果园,你晚点过来,不要急。”
栗子饱肚耐饥,昨晚吃多了,现下还不见饿,唐蜜寻了块干净的布,将那半盘栗子仁包起来带上,略微收拾了一下唤了包子出门。
一路步行,走到果园时已经快中午,唐漓站在园子口,身旁并排站着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名穿着锦袍的中年大汉,看穿着似老板模样。高的那个正在与他交谈,矮的那个正在高声吆喝,指挥满园子工人们手脚麻利一点,快摘轻放。
唐蜜走过去,正听见那名高个子大汉在与他讲价,说什么路途远,运费贵,又是他们自己雇人雇车来园子里现摘的,工人的工钱也要付,车钱要付,要求把先前商议好的价格压一点,唐漓略略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那人见他痛快,试探着又往下压价,结果他竟然没有犹豫就又点了头,那人欣喜,琢磨着又让他抹零多送,他竟然还是点头……
唐蜜终于看不过眼了,冲过就不客气地:“喂,占便宜差不多就行了吧?”指着身后那一整排十几筐待装车的苹果,横眉怒目道:“一筐一百斤,全部按筐算?有你们这样算价的吗,亏你也说得出口,你那一筐称过重的只装了三分之二,这后面的筐子都满的堆出来了,差不多都要有两个一百斤了,你还要求压价、满十筐再送两筐,个大男人脸燥不燥得慌啊?”
“蜜儿。”唐漓看到她来,双目一亮就转头看过来,伸手要过来拉她。唐蜜气冲冲地将栗子塞进他怀里,顺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也是的,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也不看看都把价压成什么样了,还净挑了里头最大最好的摘,这剩下的可还怎么卖?”
唐漓抓着那包栗子,顿时有点窘迫,无奈地掩唇咳了咳:“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