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怎么分?王上和夫人在哪个方向?”吴永嘉早已经间接地领教了虞婵的厉害,此时只想知道关键的安全问题。照他的想法,这两人不能在西门外,而且必须多派点人保护才行,毕竟刀剑无眼。
可惜昭律并不这么想。想想看,如果真这么做了,毫无疑问地,在除了西路大军之外的其他多出人的队伍,更可能会受到魏国更强烈的攻击——因为里头很可能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可以被魏国抓到手里当条件用的东西。而若是三路都是一样的,那便有了另外的效果,比如说,故布疑阵,叫里面的人摸不着头脑,想逃也不知道哪个地方更有利。
昭律转头看了看两边。很好,他们四个人,正好能各领一支军队。主攻的交给吴永嘉就好,其他人守住城门还是没问题的。“给你配一个裨将,婵儿?”
他这句话让吴靖和吴永嘉都大吃一惊。“王上,这……?”他们王上该不会让夫人去领兵、自己再领另一支吧?固然不能说两人能力不及,但这未免也太危险了!“您和夫人都是万金之躯,还有公子和王姬!三思啊,王上!”
只不过虞婵的眼睛却是一亮。实话说,从她学了骑马之后,总觉得有机会就该驰骋在沙场之上,点兵布阵自不必说,冲锋陷阵力所不逮,但总能更近地体验到那种感觉——文绉绉地来说,大概就是技术转化为实际的那种兴奋感;感性一点来说,就是能亲眼看着越国最后的胜利。
“裨将当然是要的,让他传我命令就行。”虞婵想罢,立刻应道。她到时候找一个视野好点又相对安全的位置,能指挥全局就行。反正就算昭律让她顶上一军,那一军也绝不可能是西路军。就守个城门而已,她还不会么?
虞婵应得爽快,昭律笑得满意,吴氏爷孙目瞪口呆。“夫人,怎么连您也……”糟糕,就连一向谨慎的夫人也跃跃欲试,他们俩怎么可能拦得下这夫妻俩?
“行啦,寡人也会带一个裨将的。”昭律见到两人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生怕下一刻就给他来个以头抢地以死相谏什么的,急忙找补了一句。“若是魏国人从城墙上看下来,看到的绝不是寡人和夫人在领军,嗯?”
如果吴氏爷孙知道这么一句形容的话,他们一定会觉得他们心脏现在快跳成了心脏病,再来个刺激就脑血栓中风了。“好吧,就算是这样,王上和夫人,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吗?”吴永嘉继续不死心地道。他平时喜欢开玩笑是一回事,但是真到战场上又是另一回事。要王上和夫人亲自打,还要他这右司马干什么?
昭律见虞婵答应,其他的就已经不在意了。他现在无比信任对方,就和信任他自己一样。虞婵答应了,那就是能做到,没其他解释。“吴永嘉西路军,寡人南路,婵儿东路,吴靖北路。天亮之前,找几个机灵的去安置好火药包,爆炸为始,之后鸣炮为信。”他一口气说了下来,语气里全是不容置疑。
这就已经是军命了。吴靖和吴永嘉无法,只能立即下跪受了令。既然这无法改变,看起来这样他们得在别的地方做点手脚,比如说拦住从西门往其他地方逃的魏军的可能。因为从西路主攻,那肯定就先炸绛都西面的城墙。这样看来,王上果然还是体贴的,让夫人守了离西门最远的东门。
虞婵,又补充道:“一开始都先离得远一些。绛都城墙上的那些玩意儿,被炸了之后滚下来也不是好对付的。”
这倒是考虑得是。吴靖和吴永嘉交换了个目光,觉得他们大概也许能放点心。怎么说虞婵也经常随军,该知道的都知道。只要他们吸引走了大部分火力,速战速决,应该就没问题了。
这边越国军营里有了动静,魏国当然也有探子看得分明。
“报!越军攻城车已向我方推进百里之处!”
“报!越军兵营火把齐举,已拔营出发!”
“报!都城东门外有越国大军集结!”
一条又一条的消息往绛都最高的宫殿里传去。在知道包围绛都已久的越军终于有了进攻迹象之后,绝大部分将军都披盔戴甲领兵而去,只剩几个谋士还在田克的书房里,和他们国君听着这一条一条的消息。
“君上,越国忍不住了。”
“还真是会挑时候,再两天,我们派去洛都的人一定就带着天子的手谕回来了。”
“说不定越国正是料到了这点,才急不可耐。”
“这两天之数,他们定然不可能打下我们。”
“没错,虽说有兵力对比,但我们有高墙之利,又有事先准备,越国想速战速决,定然是不可能的。”
越军将绛都围了个水泄不通,虽然没有动静,但是绛都城里依旧笼罩了一种挥之不去的阴云,教人一阵阵地发慌。如今终于开始了,几个人神经更加紧张,几乎是说着说着就有些自我安慰的意思了,虽然并不大听得出来。他们这样议论了片刻之后,才有人注意到田克一直在一言不发,不由得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君上,您怎么看?”
田克一只手放在桌上,袖子里的那只依旧在下意识地抚摸那个箭头。越军终于动了,不早不晚。他并不认为他派人去洛都搬救兵的行为有多么光彩,但是那些人既然收了钱,就要办事。不论过程如何,他只论结果。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怕就怕是越国不给他留青山的机会。
桂荭十日前就领了一队死士出去,现在已经好几日没消息了。虽然也有没空传信的可能,但更大的可能是,他们已经被越国军队发现了。而照今天的情况来看,越国军队的推进完全有条不紊,也就是说,没造成什么影响。他果然不能相信桂荭,那女人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之外就没有其他值得注意的东西。
而按照这种时间间隔来看,死士不仅没有得手,也没有在另一方面刺激到越军的神经——不然他们非得在遇袭的第二日就采取行动。对方太沉得住气,对他来说不是好事。
最后就归结到了最重要的一点上——越国这时候动手,是单纯因为察觉到了这是最后的时间,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前一个方面他是不怕的,他对绛都城防有自信,就算是死战,他们也得打个十天半个月,两天是完全不可能。而若是后一个方面,就比较糟糕了,那就意味着越国又弄出来了新的东西,而他们还不知道——再说句实话,以越国近几年传出的消息来看,还真不是不可能——瞧瞧虞婵和乐常手底下到底弄出来了多少新东西!这还是他派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听出来的一些,那没打听到的呢?
“传令下去,都给寡人谨慎一些,任何异常都要汇报,再小的也不行。”田克停止了沉吟,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越军这时候进攻充满了势在必得之势——纵观这场战争,对方就是稳步推进的策略:宁愿慢些,也不冒进。所以虽然他并不知道事实到底如何,还是觉得一定要小心。
与此同时,绛都墙头。一直都有不少士兵在守墙头塔楼,这时候也不例外。而且因为越军有动静,好些将军也登上城楼去看情况。虽然天还没大亮,但是他们也已经能远远地看到了越国的军队整齐划一地走过来,停在一个相当远的位置不动了。
“他们这是准备做什么?这么远?”
“谁知道呢?估计是怕了我们的滚石吧?”
“也许他们知道打不下我们,又怕草草守兵回去会被国君怪罪,这才故意做出个样子呢!”
“哦,那可真是小聪明了。”
几个人很是议论了一番,语气不乏嘲讽。只是他们现在被逼到只能守绛都也是个事实,否则大概哈哈大笑也是少不了的。
若是虞婵听到他们的话,只会笑笑,然后觉得他们对情势的估计实在是太乐观了。虽然她是第一次领兵,但此时不比往日,军中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王后改良了攻城车、投石机、双钩浮桥等等东西,还知道他们王后拿出了沙盘的创意,以及冷不防就脱口而出几句很有道理的兵法(其实来自孙子兵法),就算王后是个女人,是个娇滴滴的女人,也是决不能当真的娇滴滴的女人看的。至少,绝没有人敢在她面前不服管或是露出不满的神色什么的。
太阳慢慢地钻出了半个头。冰雪化得差不多,又下了几日小雨,地上都是湿漉漉的泥泞。但是一排一排的兵士站在这样的地方,眼里却丝毫不见萎靡。红旌飘荡,甲光向日,远处的城楼和这一比,似乎都变小了许多。光是看着,就有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虞婵骑着马,一步一步地踏过地上的泥水,慢慢走到了位置。裨将和几个右领在她身后一马的位置,再后面便是清一溜儿的骑兵,配备的是魏国骑兵远不能敌的铠甲。前头是整整齐齐的铜墙铁壁,随着时辰的过去,那上面反射出来的日光越来越耀眼,直让人满目生花。她远远眺望着绛都东城门,只慢慢地说了一句话。
“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