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律的心微微一沉,又提了起来。“还有呢?”他决心必须让虞婵自己说出来,这样他才能正好借着由头说下去。如果他没料错的话,经此一事,他的爱姬似乎钻到牛角尖里去了。
还有什么?虞婵望向他,想到了手的问题。她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难道她能和昭律说,因为心凉了才这样的吗?她很想编个理由搪塞过去,但是车上颠簸,烛光跳跃,映着昭律看她的眼神灼灼,手上感受到的温度也一模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此情此景,她就突然哽住了,之前一直控制着的泪水冒了出来,从脸颊边上滑了下去。
昭律之前见她不吭声,又想到了他早上想到的那些事情,觉得这种时候真的必须要说。只是他正整理了一下准备开口,就见得烛光映得那一点水滴闪亮。他大惊失色,这是……哭了?
第四十五章与子成说
现下正是冬天,就算马车有厚厚的帘子,他们上来之前还特意用炭火烘过,那滴泪水挂在脸颊边上依旧很快就冰凉下去。不用昭律震惊的表情,虞婵自己都察觉到了。就真的是物伤其类,和谁说会有用呢?“没什么……”她道,抬起另一只手,想去擦掉,但在半路上就被人抓住了。
“没什么?”昭律反问了一句,语气里全是不相信。他还想继续问下去,就见得眼前羽睫扑闪了下,垂了下去,似乎还沾着有一点水光,挡住了眼里的神色。这么柔软的姿态,他还没在正常情况时见到过,语气不由得也跟着软了下来。“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那也就是我答应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这结果不会一样的,你不用担心。”
虞婵抬头望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她一贯自诩冷静,这时候发泄过了,理智又渐渐回了笼。反正如今之计,就是她要在自己的脱身计划里再加一个丽妃而已。似乎有点难,但也不是做不到。“嫔妾不担心,刚刚只是有感而发而已。”
听她的声音很快从迟疑变成了果断,昭律在心里叹了口气。若不是那滴泪水已经落在了他手上,他肯定会以为他自己刚才眼花了,婵儿怎么会哭呢?若是真一直哭下去,也没有比现在这样,流了一滴、却很快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更让人心疼的了。他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上熟悉的神情,心中抽痛,终于没忍住,一把把人紧紧地按到了怀里。“婵儿,如果不高兴的话,就哭出来吧。”
眼前是胸前精致的绣纹,鼻尖闻到清淡的熏衣香气,耳边是一下一下坚实有力的心跳……这样的气氛,如果真是可以依靠的话,大概痛痛快快哭一场也是没什么的。只是虞婵那阵情绪过了,如今的感觉就是鼻子又酸了下,其他就剩下了感动,而这种情绪还没到能将她击倒的程度。“嫔妾真的已经没事了。”
昭律慢慢蹭着她的额头,心中一片叹息。“别对我说假话,婵儿。”他察觉到手里的身体又要动,于是更紧地抱住了。“这次无论怎样,听我把话说完。我晨里不是对你说,回来有话么?”
听出他的坚决语气,虞婵也省下了自己挣脱的功夫。其实不得不说,昭律身材有料,怀里靠起来还是很舒服的,她几乎已经习惯这样的待遇了。“嗯。”
她这话带着点鼻音,听起来又乖顺又软绵绵的。昭律忍不住抚了一下她的鬓边,这才继续说道:“如今国内安定,若再半年依旧如此,我便要再次出征了。先伐潞由,再伐诸吕。”
虞婵在心里过了一下这些地方。潞由和诸吕都在越国和洛都之间,按照地理位置,昭律若是打下这两片,基本就能隔着洛水打到洛都了。而再推算形势对比,这恐怕也耗不了多久,至多三年。也就是说,她下次再看见洛都的时候,很可能已经变了一副情况。
显然昭律也是那么想的。“待到那时,各方的反应肯定再也藏不住,便看看情势如何再做决定。”
虞婵微微地点了点头。看情势之类的,洛都里的这位已经许诺了他们,那就是看魏国的反应了。其实也不用多少期待,因为魏国肯定不会坐视越国畅通无阻地拿下这天下之位的。也就是说,到了那时候,越魏一场新的大战在所难免。
昭律察觉到她的动作,就知道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跟着带跑了,手里不由得更紧了一紧。“看来后面会有什么,我也不必再说了。只要乐常依旧留在我们越国,你也一样,那我们越国这次定然能稳操胜券。当然,我想说的事情和这个有关,但是也不全是因为这个缘故。”
什么?这竟然还没说到吗?虞婵一愣,忍不住抬头看去,结果只能看见对方坚毅的下巴曲线。她还以为刚才那已经就是昭律想说的事情了呢!
察觉到她的惊诧,昭律更是觉得这件事势在必行了。他放开怀里的人,将她的脸轻轻扳到正对自己。“婵儿,看着我的眼睛,仔细听我说的,想清楚了再回答我。”
虞婵直视着他的眼睛,只觉得对方眼睛的亮光和手里的温度似乎都能灼伤她。这种感觉很奇怪,她似乎预料到,昭律后面想说的是什么。
昭律盯着她,似乎能望进她眼眸深处的地方,直到心灵。“如果我打到洛水,你能陪我登上洛台么?如果我入主清平殿,你愿意同时入主凤藻宫么?如果越国需要帝国的继承人,你愿意我们的儿子坐这个位置么?”
他一边说一边靠近,最后两人几乎是鼻尖对鼻尖的状态,说话时带起的热气慢慢地扑在虞婵脸上。那声音低沉缓慢,又十分清楚,简直如同有魔力一般,蛊惑着她答应。
洛台是洛水边上的高台,与洛王宫隔着江水相望,是蒲朝王室最大的离宫。而空悬了很久的凤藻宫,则是洛王宫寝宫里皇后的正殿。至于最后一个,那就明摆着是什么意味了——他要她这个人,还要了她一辈子。
“不用太着急回答我,婵儿。”昭律见她目光略微闪烁,显得有些震动,就知道自己已经说中了一半。“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现在也能清楚地告诉你,我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只要你答应我,我也能答应你,再也不碰其他嫔妃,只有你是我的王后。用九鼎换丽妃,这种事情大概只有虞墴一个人自己做得出;但我能说,我不用九鼎相换,就能保你一生康平。你信我吗?”
这气势步步逼近,等到背已经贴上了车壁之时,虞婵才回过神来。为这种气势所慑,她竟然不自觉地在往后退。但昭律并没有给她留下喘息的空间,两人鼻尖交错,嘴唇几乎就要碰上了。在这咫尺之间,不要提话语声,就连呼吸的声音都放大了很多倍。耳膜微微鼓胀,似乎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皮肤下快速奔流的声音。
与这种一触即发的气氛成正比,虞婵还十分震惊。震惊于昭律那样的表情,震惊于昭律那样的语气,更震惊于昭律话语的内容……他知道?他竟然真的知道!他知道她小心翼翼掩藏起来的、看起来和现在的环境格格不入的想法,反应却不是她之前料想的那样?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震惊,以至于昭律也不得不注意到了。眼前的人睁大了眼睛,里头映着流动的烛光还有他自己的脸;呼吸慢慢地变得急促起来,脸颊也染上了绯红的颜色。他意外地发现,他喜欢这样的状态,他们眼里都只有彼此。喉咙在发干,身体内部似乎有什么在叫嚣着要奔涌而出——
之前还想说什么?不知道,想不起来了。
但不管是什么话,在这种时候也已经不重要了吧?
还有,像平时那么精明的小笨蛋,怎么到这时候还不知道该做什么呢?
“……张嘴……”
昭律几乎都听不到自己已经暗哑的声音。而那两片花瓣一样美丽的唇,似乎也完全受到了他的控制,慢慢张开了一条缝。而几乎是在张开的那一瞬间,他就没忍住,一只手垫在了车壁与虞婵的后脑勺之间,火热的吻压了下去。另一只手牢牢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用力贴向自己的胸膛,直到紧得没有一丝缝隙。
虞婵觉得她的脑子绝对已经烧坏了。身体热,很热。呼吸困难,好像脱水的鱼。昭律以前吻过她,但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深入,像是全身都被炽热的暴风骤雨所席卷。她的反应也从来没有那么大,似乎总觉得没有够,总差一点,还差一点。脑海似乎有个声音在叫她逃离,如果再陷下去就再也脱不了身了;但另一个声音却在说,就这么下去吧,他从来不轻易许诺,这回是真的。你会得到别人望尘莫及的宠爱,越来越多,直至永远。
车厢里的温度在无形中往上攀升,但是身在其中的两人都毫无所觉。打破这种状态的是马车停下的声音。虞婵好容易得了一口换气的时机,正大口呼吸之间,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领口大开,肩膀已然露出来一边。再看到昭律盯着她的目光,眼里的火苗几乎都成了火海,她的脸瞬间就红透了——也许之前就已经红透了也说不定——“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