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权儿扯着嗓子有起有伏的嚎了几声,见爹娘兄嫂都把自己盯着便收了声,脸上还挂着金豆豆,疑惑的看着他们。
沈寄心道你小子还真是被训练出来了啊,收放自如。她本来也有几分替魏楹难过的,这会儿便哭不出来了。再看魏楹,也是一脸的哭笑不得。
十五叔怒道:“你小子,你这不是捣乱么。”说着就要给他两下。他和大侄子都在为大嫂难过,这下子来这么一场简直给整成了闹剧。
小权儿立即机灵的躲到沈寄怀里,沈寄张开双手把他护着,十五叔的手便只有收了回去。小权儿早就有经验,躲到娘怀里不一定管用,可是躲到大嫂子怀里爹就怎么都不会伸手过来,也不可能把自己从大嫂子怀里给拉出去。等过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沈寄倒是挺高兴小权儿来这么一下,让魏楹方才满溢的悲伤消散了。
魏楹也道:“没事儿,十五叔,我这也是喜极而泣。今早你告诉我的时候,我都有些害怕年深日久,陈姨娘记不住了。又或者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是我娘的了。”
“据说她是不大记得清了,可是她给管姨娘的骨灰坛上头放了一把木梳。我记得小时候是有一个头发生得特别好的姨娘,后来就不知道哪里去了。”
终于要接触到当年的真相了,沈寄有点激动。小权儿一大早就起来跟着大人折腾,这会儿马车一摇一摇的,他便靠在沈寄怀里睡着了。
马车停下,十五婶先下去,沈寄便把睡熟的小权儿递给她。庙里头有下人迎出来,“十五老爷十五夫人,大爷大奶奶,里头都安排好了,全是自家的下人。”
几人便进去,先把小权儿放下,让下人看着。四个大人就开始等天黑,天黑了十五叔的朋友好带陈姨娘还有魏楹母亲的骨灰坛过来。
沈寄从没见魏楹这么坐立不安过,就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的,时不时盯一眼那慢慢落下的夕阳。沈寄估计他现在都恨不能化身后羿,直接把那太阳给射下来。
“这怎么过得这么慢啊?”
沈寄看他一眼,“你能不能坐会儿?我已经被你转晕了。”
“我坐不住,算了,我去十五叔那边。”
“十五婶还在呢,你去了她不得抱着小弟弟避到这边来。还是我过去叫十五叔过来吧。”沈寄站起来过去旁边敲门,眼见十五叔也是一副热锅上蚂蚁的情态便道:“十五叔,魏大哥请您过去。”
“好!”
十五婶便拉着沈寄进去。小权儿已经醒了,正坐在被窝里揉眼眶,见到沈寄就叫了声‘大嫂子’,沈寄过去摸摸他的头,然后把袖袋里带的糖果掏出来给他。
“十五爷常给我讲,说大嫂就像是他的亲娘一般。这听说找到了大嫂的骨灰坛,别提多高兴了。一下午想劝他歇歇,就不停的在屋里转悠。”
沈寄说道:“一样的。我都被转晕了这才过来的。”
到了晚饭时分,下人就着厨房弄来了斋菜斋饭服侍几个大小主子一处吃了。沈寄便有些犯困,早晨起得太早了。可是又不敢就跑去睡了,于是撑着坐在旁边喝着茶提神一起候着。
十五叔和魏楹这会儿倒是坐得住了,只是一直盯着门口。总算,在黑尽了之后,挽翠领进来两个人。前头一个黑衣大汉沈寄不认得,但后头那个戴着纱帽的女子正是陈姨娘,她手里还抱了个小坛子。
魏楹一下子就站起来冲了过去,把那个小坛子抱到了手里。下午被小权儿误打误撞止住的泪一下子就飙了出来,沈寄担心的站在旁边,半天才听到他像受伤的狼那么叫了一声,“娘——”
等魏楹抱着骨灰坛哭了一场,把它摆到了桌子上,他和沈寄跪在前头磕头,“娘,楹儿长大了,中了进士做了官,这是您媳妇儿小寄。过几年,我们带您大孙子来看您。”
沈寄这才是丑媳妇头回见公婆,方才看魏楹哭得动情,她便也跟着飙泪了,这会儿还有些抽噎没止住,“婆婆,我、我会和魏大哥好好过日子的。您、您就放心吧!”
两个磕了三个头起身来,然后是十五叔十五婶,连小权儿也跪在他们中间。
“大嫂,我是十五,我也长大了。这我媳妇跟儿子,我们一起来看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你在哪,我也就只能家里祭祖的时候偷着给你烧点纸钱。如今,终于把你给找着了。呜呜——”
“大嫂,我会好好照顾十五爷的。”
小权儿被告知那坛子里装的是大哥哥的母亲,便也恭恭敬敬跟着磕头,“大伯母,我是小权儿。”他就是不明白怎么祖父睡那么大的棺材,大伯母却只住这么小个坛子。但是小孩子也会察言观色的,知道这个时候问出来是在找抽,也就乖巧的不吭声了。
☆、卷四 V 96 母亲(2)
向母亲行完了礼,魏楹又过来对着那黑衣大汉深深一揖,“大恩不言谢,日后叔父若是有事用得上小侄,让十五叔告诉一声便是。”
若无此人,陈姨娘是救不回来的,那母亲的骨灰也永远不能找到。陈姨娘不到确信自己获救,是不会把这些说出来的。
黑衣大汉摆摆手,“我叫成汉,跟你小叔叔是八拜之交,你叫一声叔父我也受得起。既然不是外人就不要客气了。我有事相求,一定不会跟大侄子你客气的。”
“好,成叔父到时尽管来找侄儿。”
魏楹看向陈姨娘,“老姨奶奶,只要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我,我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我还可以把你送到一个没有人认得你的地方,重新活过。”
陈姨娘点头,“多谢大爷大奶奶,十五爷十五夫人和成大侠的援手。活命之恩没齿难忘。当年的事我这就说给你们听。”她早就知道自己逃不过灭口,可是自己没有亲生的孩子,其他人不可能为了自己就去违背老太爷的遗命。十五爷想知道大夫人的事,可是她不敢把注下到他身上,因为觉得他不是很靠谱。万一自己说了他保不住自己或者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生活怎么办。所以她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找上他。
后来魏楹考取功名认祖归宗还大闹了祠堂一场,让她看到了生的希望。这是个有能耐不怕事的主,一心要为亡母正名。他带回来的新婚妻子聪慧善良,而且他们夫妻关系非常好。于是陈姨娘果断的开始和这位新大奶奶开始接触。可惜的是沈寄和魏楹在老宅呆的日子太短了,他们没法建立彼此信任的关系。
好在去年老太爷为了不在自己走后上演兄弟夺产的一幕,把人都召集回来分家。大奶奶留下操办三爷的婚事。她们这才有了进一步接触的机会。陈姨娘立即把握住这个机会,向沈寄示好。当她看到沈寄为一个管家的女儿出头,和二房发生激烈冲突的时候,就认定了她是可以信赖可以倚靠的人。于是她告诉沈寄她知道当年的事。沈寄答应了如果发生了事情,一定会救她。果然,她没有食言,在离去前说服了十五老爷安排下这一切。至于葬大夫人的地方,她的确是想了很久最近才想起来的。
陈姨娘这话一说,沈寄的精神一下子好了起来,也不用喝浓茶了,立马坐直了身子。而魏楹眼底更是显出冷峻,两手用力捏住了扶手。沈寄伸手过去握住他的右手,魏楹侧头看她一眼,略略放松了些然后反手握住她。
“当时,大老爷过世大概半年多了,大夫人就在梨香院带着大爷吃斋念佛深居简出。大爷自小聪慧,五岁时已然由大夫人带着开蒙读书,连老太爷都说‘吾家有后’。因为那一辈弟兄就只有早逝的大老爷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只做了几个月京官就回家了。然后还有个七老爷也是能读书的,但那时才过了童子试不久。所以,大爷的早慧让族里众人都看到了再出一个读书中举好苗子的希望。”
魏楹抬头,想让陈姨娘言简意赅一些,这些扯来做什么。沈寄见陈姨娘一副沉浸到回忆中的模样,拉了拉他的手,让他稍安勿躁,不要打断陈姨娘的思路。
“大夫人那么守着,众人也说她是要养出一个争气的儿子,这样也不枉了。于是平日里都是很敬重大夫人年青守节的。下面我要说到和大夫人草草埋在一处的胡姨娘,因为有很多事是她告诉我的。她同我一向交好,所以遇到大事时便选择了告诉我。胡姨娘头发生得格外好,又唱得好曲子,时常喜欢坐在梳妆镜前边梳头发便唱曲子。有一次在水池边对着水面梳头唱曲就被躲二夫人而进松鹤堂的二老爷给撞上了。这大概就是一切孽缘的开端。不过当时老太爷甚至还健壮还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
沈寄差不多能拼凑出整个故事了,“该不会是我婆婆撞见了他们两人…。”
陈姨娘点点头,“让大奶奶猜着了。他们二人在松鹤堂的假山里幽会,哦,现在早已被平了,应该是被大爷撞上了。大奶奶那么端庄的人怎么可能往假山里头走。是大爷的小鞠球滚了进去,大爷钻进去捡球,大奶奶怕您在里头磕着碰着就探头去看,然后就发现了那不堪的一目。”
对此魏楹没什么印象,不过小时候他是喜欢玩蹴鞠,成日家抱着,到了空地就放下踢上一脚。
“等等,难道他们偷情,外头都没人放风?那要是万一有人往假山里去不就可以发现。”沈寄觉得不合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