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寄的手脚能自由灵活的活动的时候,终于盼来了四叔四婶。在族人的逼问下,四老爷最后不得已承诺,如果魏柏还是坚持,他做爹的做主即便考中前三百名也不让他去殿试惹祸。
这个决定其实是很艰难的,因为殿试之后所授的官比不参加殿试的进士起码高两次,不参加殿试那就只有往九品那种县衙的末吏去寻了。这一生的成就也就相当有限,甚至很可能一辈子就那样了。
四月中旬,发榜了,欧阳策早早去看,回来的时候面色黯淡。沈寄便知道他又名落孙山了。心头暗叹一声劝道:“欧阳先生,你才二十四,还可以再考的。”
欧阳策惨淡的摇摇头,然后回客房去了。沈寄只好吩咐下人千万不要去打扰。这种事情也只有靠他自己走出来了。而魏柏,则是由其他魏氏子弟去代看,对外说的是染病卧床。
“六弟考上了!”
这个消息本来可以很振奋看中科举的魏家人的,木字辈在魏楹之后又出了一个进士。可如今这份喜悦却是大打折扣。可以说自从魏柏表现出这份赤子之心后,魏家人已经完全不指望沾他什么光了。只希望日后不要被他连累就好。只有四叔四婶脸上喜悦满溢。虽然说儿子是有点憨,但毕竟是十年寒窗有了回报,考上了。
沈寄看报信的这位堂弟脸色有点古怪,便问道:“五弟,六弟他考了多少名啊?”
“一、一百二十三名。”
沈寄心道,难怪表情这么古怪了。一科一共录取三百名,一甲六十名,其中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为头甲,这六十人为进士及第;二甲也是六十名,二甲是进士出身;一百二十一名以后位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当然,并不是以这一次的发榜为准,而是以最后殿试后发榜的综合排名为准,所以称两榜进士。也就是说如果殿试发挥的好,这个名次有极大可能挤入进士的行列。但如果不给他去参加殿试,那就铁定是个同进士了。魏楹当年为了不得这个同进士,硬是推迟了三年才去考,可见读书人对这个的介意。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这、这总不能让自家孩子硬是弄出个同进士出身来吧。又不差多少,就三名。当今天子爱少年才子,这是都知道的。到时候殿试怎么也能往上提一提名次才是。只是,这个孩子脑子有些轴啊,万一到了朝堂上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那不只是连累他自个儿的功名啊。
但是众人还是担心小六会惹祸,因此便都望向四老爷等他做主。他是亲爹,有什么自然他做主。四老爷四夫人一直以来的期望都是放在魏柏中举。如今好容易看到金光大道了,可是却不让她的儿子去走,反而想让他就此委屈做个同进士。
大厅里一阵沉默,终于十一叔出声,“把小六叫来,告诉他这个消息,让他自个儿做选择。”
这是个办法!
于是魏柏便被两个孔武有力的小厮带到了这里,沈寄心头叫苦,就算四夫人再明理,如今儿子被她软禁是事实,就连这样出入都有人押着,这件事怎么都要造成芥蒂了。
当魏柏知道自己考了一百二十三名也有点吃惊,他自然是明白这里头的意味的。然后,家人把选择题摆在了他面前。要么就此认命去做个末吏,要么就闭嘴不要再提去告状的事,安心温书准备殿试,怎么都要搏一个进士出身,然后顺利步入仕途。家人再使银子上下打点一下,京官不敢说,至少能是个京外的七品文职。
十年寒窗到了这一步,谁都不想放弃。可是想去殿试就必须放弃坚持。魏柏艰难的在心中做着抉择,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大嫂受了欺辱,他想去为她出头告状,想让仗势欺人的蒋世子受到惩罚,怎么就成了家族的罪人了。
“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把意见说出来就好,剩下的让小六自己决定。大侄媳妇,我们走了。”
沈寄出去送客。把人全送走,她也没回去大厅,径自到亭子里坐着。魏柏这样的性子,适合去做学术研究而不是做官啊。只是在这个时代读书差不多就是为了科举,他没办法选择。如今更是被逼到如此地步。可是该怎么选,傻子都知道吧。
不出所料,当天边有了结果,魏柏在父母的一再劝说下终于还是妥协了。沈寄松了口气之余又有些难受,一个大好青年,就这么被逼着向社会妥协了。日后,怕是再难有这份赤子之心了。
接下来的日子,四老爷四夫人就留了下来陪伴儿子。欧阳策则向沈寄辞行,他想出外游历。沈寄知道魏楹很看重他,有心想劝他再回蜀中最后想着时机不合适,便封了五百两银子的程仪让他带上路上花用。
当初山寨散伙并没有什么银子剩下,欧阳策这三年也是寄居魏府做师爷维生,手上还真是没有什么银子。便笑着接受了,“我也不跟夫人客气,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日后有机会再来看魏大人和夫人。”
“好,祝先生一路顺风!”沈寄让洪总管出面送欧阳策往码头去。这个人虽然当时失落,现在看来倒也不失潇洒。希望有缘再聚吧!
沈寄回到屋里,一会儿顾妈妈进来一副有话和她说的样子。
“你说吧,这屋子里也都不是外人。”阿玲去照顾管孟了,如今她身边就是流朱凝碧在领着小丫头伺候。养了这么久,管孟终于是能下床了。
“奶奶,外头的闲话还没有停歇,如今本家里也有人参与了。这件事不是小事啊,得赶紧想办法才行。”
沈寄放下手里的书,她当时受辱,是林子钦挺身而出相救。这就为京城贵妇圈子又添了谈资。三年前就出现过一次说她被林子钦占了便宜的话,如今再出了这么一桩英雄救美的事,自然便有人把那件事又翻出来说了。至于本家的人,之前都在担心魏柏闯祸,还没有闲心做这个,如今魏柏放弃顾虑尽除,便有人开始兴风作浪了。
蒋世子当街把人从轿子里撞出来,又挥鞭子抽人,那些人怎么不议论一下他的行径。反而纠结于林子钦为什么肯救她。这半个来月,都不知穿凿附会出多少故事来了。就连她到庄府复诊的事都被挖了出来,也算在了林子钦头上。
便有人说他们二人三年前就有了首尾,这些年来一直藕断丝连。魏楹便是怕她不守妇道,所以才要她到蜀中去的。这种事情是越描越黑的,沈寄没法分辨。而林子钦,更是没办法去分辨。庄太医那件事,分明是岚王手笔,他要如何分说。于是只得含含糊糊的默认了。而他心底,被人这样和沈寄牵扯在一起,其实还有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窃喜。
只是林侯爷和侯爷夫人对此大为不满。他们家的儿子如今名声已经渐渐好起来了,在军中也日渐显出才具,这怎么又被那个女人给缠上了。都已经是有妇之夫了,还不知检点。说不定当初子钦花银子去庙里本来就是去和她私会的,而不是外头风传的他特意去猎艳。癞头儿子还是自家的好呢,更何况这样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青年才俊。
林夫人在出外应酬的时候听到这些话十分的恼火,她和柳氏说:“你说你这个妹妹,怎么总是和这些事扯上关系。只是,她怎么会能到庄太医那里去复诊的?难道当真是林世子……”她一直以为沈寄就是那次去岚王府由贺芸给她找了个太医诊脉呢。结果却是以自己的身份都请不动的庄太医,那些话或多或少的传入她耳中,由不得她不多想。
柳氏倒是对沈寄的为人很有信心,“娘,上一次的事不也是林世子为非作歹,害妹妹背了污名。也许这次的事也是有什么内情。只是不知道林世子为什么会为了妹妹去跟蒋世子讨情面。不如您把妹妹叫来问问,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你说的也有理,那个丫头不是这么不知轻重的人。小魏大人这么好的男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她不会不知道珍惜。这里头想必是真有内情。”
沈寄便被叫去了,她进门就告罪道:“之前因为受了伤不便出门走动,所以许久没有来给干娘请安了。”
林夫人让丁妈妈带了人出去,并且亲自守着门。屋里就只留下她和沈寄、柳氏。三年前她迫于情势和沈寄渐渐疏远,但一直维持着联系,关系并没有断绝。这一次魏楹眼见仕途上又起来了,当年的事似乎也过了,她和沈寄也就回复了当初的亲热。只是没想到才没过多久她又站到了风口浪尖上。
“外头的风言风语传得简直不堪入耳,你倒是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寄苦笑,摸了摸鼻子道:“就是我倒霉的被人从轿子里撞出来,然后林世子路见不平。”看到林夫人沉下来的脸,她忙改口,“那我就一件件的说吧。先说我到庄太医处复诊的事。这事是岚王妃安排的,去年岚王入蜀遇刺的事干娘和大嫂应该听说了。”
林夫人点头,“嗯,听说了。”她眼里一亮,沈寄提起这件事,那这件事肯定跟她有关系。
“那个传说中英勇护主的女侍卫就是我,我碰巧遇到还剩一口气的岚王,然后弄了辆车把他送去医馆。因为怕幕后主使恨我坏事,这事就被瞒了下来。林世子肯出手救我,也是因为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