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室之中一直都很注重讲求礼义规矩,尊卑分明君臣有别,所以即使是姻亲,蓝家的两位公子见到秦苏也要行礼尊她一声“公主”,只不过大秦皇室的历任君主大都同大人情,在这方面的要求并不十分严苛,所以私底下蓝玉华叫这一声“表妹”也不算逾矩。
蓝玉华与秦苏同岁算是一起长大的,蓝玉华自小就对这个美貌的公主表妹十分殷勤,而且有求必应,所以即便是此时心情不好,秦苏也不会当中驳他的面子,便是不冷不热的扯出一个笑容道,“不知道三表哥找我什么事?”
蓝玉华心里砰然一跳,赶紧讨好道,“前段时间我母亲得了两盆从西楚传来的富贵海棠,养在温房里,这几日已经长了花苞了,再过半月就是表妹你的生辰,回头我便找人给你送来,就当是提前贺你生辰之喜吧。”
秦苏的年纪要比秦菁小上一岁,这一年正是十五,女子及笄是一生当中仅次于婚嫁的大事,早在月前蓝淑妃已经吩咐内务府在准备了。
秦苏虽然不爱花草却极享受这种被人捧在手心里的高高在上的优越感,方才被秦宁激起的坏心情一时间倒是缓和不少。
“有劳舅母和表哥挂心了。”秦苏眼波流转明媚一笑,继而侧目斜睨了旁边眼神瑟缩的秦宁一眼,“今日母妃宫中设宴,来了不少人,难得宁表妹和皇姐他们都在,不如三表哥你这就找人回去把那海棠取来给我们赏玩啊?”
她的容貌本就生的艳丽夺目,此时一笑就更是添彩几分。
蓝玉华心里对她本来就存有那么点儿旖旎的小心思,此时被她的笑容一刺激,顿时脸红心跳,兴奋的抚掌大笑道,“既然表妹有此雅兴,我这边差人回去给你取来!”说完便是眉飞色舞的回头拍了下蓝玉衡的肩膀权作交代,然后就一溜烟的折回原路跑远了。
“三表哥也真的,两盆海棠花而已,还真当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了!”秦苏目送他的背影远去,心里掩不住的得意,故意转身过去却是亲热的一把握住秦宁的手嗔道,“宁表妹我记得你与我生辰就隔了五天的,这段时间精贵的礼物必定也收到许多,择日不撞日,趁着今天大家都在,也着人回去取两样过来让我们开开眼啊!”
秦宁虽是顶着个和婉郡主的名头,但荆王府毕竟已经没落只剩下一个空壳子,她如何能跟公主之尊秦苏攀比排场富贵?秦苏这分明就是故意找茬想给她难堪!
苏晋阳的脸色阴沉的甚至偶尔会有些许寒意漫出来,可眼前是人家两个姑娘在拌嘴他又不方便插手,便只能隐忍不发的看着。
上一世他可是把秦宁如珍如宝的放在心上的,见不得她受半点委屈,却不知道此时他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秦菁承认她是故意的,明明看到他三人过来却默不作声的等着他们走近,为的——
就是让苏晋阳看着秦宁受委屈。
当然了,她对这里每个人的性情都了解的一清二楚,秦苏盯死了秦宁,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必定不会轻易罢休,而蓝家的两个人势必要站在她这一边,让苏晋阳同蓝家人之间生出一点小嫌隙岂不是很好吗?
秦宁捏着手里的帕子,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只能勉强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苏表姐说笑了,我的东西都是最寻常不过的,不好拿出来污了表姐的眼。”
“宁表妹何必如此谦虚呢?”秦苏是打定了主意不让她好过,哪肯善罢甘休,“谁不知道你是荆王府的独女又是三皇姑的掌上明珠,哪里像我,母妃偏疼二皇弟,什么东西都要先管着他挑,我也不过是一时好奇想要见识见识,表妹你再推脱可就是小气了。”
而且秦宁又深知自己的这个表姐狭隘记仇的个性,如果她拿出什么一般的东西来是肯定要被她取笑奚落的,拿出好的来更是免不了被她日后更加的记恨。
所以说,在这件事上她根本就是左右为难,没有任何的余地。
秦宁死死的咬着唇,不让眼里蓄积的泪水落下来,无计可施之下她终于还是把一个求救的眼神扭头抛给了苏晋阳。
上一世秦菁总觉得这个如花似玉的表妹太过软弱并不是什么好事,现在看来这个女人却不是单纯,而是愚蠢,这种场合之下她这样明目张胆寻求庇护的举动是极其不慧的。
秦苏的视线下意识的随着她的目光移到苏晋阳的脸上,却见对方一张冷若冰霜的英俊脸孔上竟然罩了一层隐约的阴沉之气,心思微动,马上就是有所顿悟。
苏晋阳的外祖母鲁国公夫人和荆王的老王妃也就是秦宁的亲祖母是一对关系很好的表姐妹,所以追问起来他们算是姻亲,两家之间偶有走动也是寻常,这件事秦苏以前就有耳闻却没有多想,此时却是轻而易举的从秦宁的看向苏晋阳的目光里查出了一丝端倪——
这两个人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呢!
想到在围场的那日苏晋阳有意无意维护秦菁的话,秦苏心里刚刚平复的怒气就又升腾起来,她冷眼看着秦宁楚楚可怜的模样却是音色明媚的笑起来,道,“本宫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表妹你拿几件心爱之物出来开来眼界,宁表妹你却这样看着苏统领,这又是所谓那般啊?”
苏晋阳与秦宁彼此有意是真,但毕竟还没有奏请景帝的成全,名正言顺和私相授受完全是两回事。
“苏表姐你——”事关自己的闺誉名声,秦宁脚下一个踉跄,隐忍了好久的眼泪终于簌簌的坠落下来,整个人都因为气愤而颤抖着说不出话。
苏晋阳则是目色一寒,压抑着沉声说怒道:“华泰公主,请你慎言!”
秦苏被他的声色俱厉刺激着愣了一下,蓝玉衡见势不妙,赶紧咳嗽一声上前打圆场道,“表妹,酒宴马上就开始了,我们还是早些过去,不要让淑妃娘娘久等了。”
在他看来,一山不能容二虎,两个女人互相嫉妒看不顺眼互掐起来没什么大不了,但苏晋阳这个人非比寻常,却是不能得罪的,而起一会儿荣华馆里还有宴会,这和婉郡主好哭是出了名的,到时候让她顶着两个红眼圈入席也不是那么回事。
说话间他很慎重的对秦苏使了个眼色,奈何秦苏却是个不识趣的,见他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胳膊肘往外拐不由的怒上心头,眉毛一横不悦道,“母妃着急了自然会差人过来请我们进去,表哥你也太心急了吧。”
事实上蓝玉衡并不喜欢他这个骄纵任性的表妹,只是同在一条船上而不能在外人面前拆她的台罢了,此时见她如此不知好歹,一口气噎在心口让他也跟着冷下脸来。
秦菁看着这场面,正在惬意之时,冷不防就感觉到一束穿透性很强的视线向自己脸上射来,她直觉的抬头看去,却发现蓝玉衡正神色诡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那眼神里愤恨的情绪暴露无遗,十分的鲜明。
明明是秦苏口无遮拦得罪了人,这个男人怎么好像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自己了?这蓝家人还要脸不要了?
她心里觉得好笑,那边秦苏不知道又说了句什么,这回是彻底把秦宁惹恼了,直接丢下随行是婢女哭着就跑开了。
苏晋阳碍于身份不能去追,袖子底下的手指紧紧的攥着,还没等秦菁心里幸灾乐祸的情绪调动起来,他竟也是霍的扭头两道寒如刀刃的目光直直的投射到她脸上,仿佛要在她脸上戳两个洞的模样。
天地良心,这从头到尾她明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这两个男人——
简直莫名其妙!
秦菁不悦的微微皱眉,只抬眸看了秦苏一眼,道,“宴会快开始了,本宫就不在这里陪各位叙旧了!”说完便是错开离她最近的蓝玉衡身边目不斜视的带着随行宫女快步往荣华馆的方向走去。
这一耽搁,等到秦菁入席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的差不多,蓝淑妃着一身百蝶穿花的宫装正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的和几位后妃命妇们寒暄,面上容光焕发一副十分欢喜的模样。
秦菁面带笑容,目不斜视的一路走到她面前,径自开口道,“人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这话果然是不假的,淑妃娘娘的气色真是不错呢!”
因为她来的突然又没有事先着人通禀,一直到了跟前那些正围着蓝淑妃叙话的命妇小姐们才有所察觉,纷纷起身见礼,“给长公主请安!”
“免了免了!”秦菁摆摆手,径自走到蓝淑妃面前随意笑道,“今日本宫同你们一样都是来贺淑妃娘娘乔迁新居的,也是这荣华馆里的客人,哪有喧宾夺主的道理,大家随意就好!淑妃娘娘您说是不是?”
“当然!”蓝淑妃一动不动的坐在案后,红唇扬起一个弧度,脸上笑容却有几分冰冷道,“荣安你也看到了,今日本宫这里的客人多,我便不亲自招待你了——”
虽然秦菁有一个长公主的头衔,蓝淑妃却并不把她放在眼里,而从辈分上讲她又是长辈,秦菁也不好太同她计较,于是大家彼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以后本宫与娘娘便是比邻而居了,有什么好计较的?本宫自己随意就是。”她不起身,秦菁也只当没看见,只是先声夺人的抢先截断她的话,说着便是抬抬手,她身后跟着的宫女马上双手捧了一个青底黄格子的锦盒上来送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