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秦菁点头,有对国公夫人颔首致意,然后扶了晴云的手往外走,“咱们快去吧!”
前面的灵堂上吉时已到,前厅叙话的男宾和后室里闲聊的女宾齐集一堂,等着起灵,将棺木送出府去安葬。
秦宁恋恋不舍的跪在灵前的蒲团上,一动不动。
“郡主,时辰到了,该封棺送王妃走了!”以前锦绣公主身边贴身服侍的林妈妈上前来扶她。
“妈妈!”秦宁浑身颤抖,拉着林妈妈的手,扑在她肩上哀哀的哭,口中悲恸的嚷着,“母亲——母亲——”
林妈妈抹一把泪水,一边扶着她的肩膀一边对旁边等候的下人们使了个眼色,“封棺吧!”
“是!”几个下人应声,拿了铆钉锤子上前,另有四个人合力抬起摆在旁边的棺盖就要往上放。
秦宁哭的全身发软,似是一直想往那棺材前面凑,林妈妈拉着她,不让她近前。
院子里跪了一地的王府下人,连带着前来吊唁的客人或是嚎啕大哭或是垂眸抹泪,一时间哭声震天,整个灵堂内外都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不——”眼见着棺盖要被闭合,秦宁突然大叫一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把将扶着她的婆子掀翻在地,冲着那棺材扑去。
谁也没有想到她那副身子骨爆发出来能有那么大的撞击力,再加上守在棺材旁边的下人们无所防备,她身子往上一扑,不知怎的,刚好就踢在棺材下面垫着的长凳上。
“啊——小心!”有人惊呼一声,急忙去抢上去要扶那棺材,但是终于还是晚了一步。
棺材失去平衡,一歪一撞,砰的一声就倾在了地上。
棺材里锦衣华服的尸体噗通一声滚出来,摔在地上,碰了满脸灰。
死人出殡讲求的也是个吉利顺当,这棺材没合尸体却给滚出来了,被视为极其不祥的征兆。
所有人就忘了哭,有些惊悚的看着这一幕。
林妈妈怔了怔,暗骂一声老天,跺着脚的急忙尖声叫嚷,“都愣着干什么,快,快把棺材扶起来!”
“哦!”一众下人方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围过去,扶棺材的扶棺材,抬尸体的抬尸体。
那尸体滚出来之后是脸朝下趴在地上的,此时一搬动,原本蒙在身上的白纱滑下来,露出一张紫黑色死气沉沉的脸。
赵水倩本来是一直被吴氏护在身后的,可是棺材倾倒的那一瞬,慌乱中却不知道被撞了一下,一个踉跄直接挤到人前目睹了这一幕,
“啊——”面对那张紫黑色的脸,她立时抱头尖叫起来,“脸——脸——好——好可怕!”
她这一怕就惊惶不安的往后退去,然后直接翻了白眼,吓昏过去。
所以人都被她这一声尖叫声吓了一跳,几乎是下意识的,站的靠前的人们都纷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都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都是世家大族出身的官员、命妇,哪家后院没有点腌渍事,锦绣公主的这个面色——
分明就是身中剧毒而死的症状。
看见母亲的尸体滚落,秦宁有些手足无措,惶惶的扑过去。
她先是发愣,然后这样抢过去,时间拿捏的刚刚好,保证了让站在前排的那些人能够清楚的看到锦绣公主的脸,然后错身往正中一挡,故意遮住众人的视线。
她跪下去,眼神闪躲的急忙拉过那素纱就要去掩住锦绣公主的脸,但是在面对母亲的脸孔时,却突然像是哀痛过渡般的凄声大哭,手一抖,也跟着一个白眼翻了过去。
“郡主!”林妈妈惊叫一声,又再哭天抢地的大声嚎叫起来。
“倩儿,倩儿!”吴氏也是大声悲泣,抱着赵水倩求助无门,
灵堂里瞬时乱作一团,林妈妈惊慌失措,下意识的就去掐秦宁的人中,又厚又硬的指甲在她鼻下连掐了数下,秦宁终于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
睁眼看到满堂那些表情怪异的脸,她马上就开始流泪,一言不发的把头埋进林妈妈怀里哭的全身发抖。
锦绣公主的尸体重新被人安置在了棺木里,眼前没人主事儿,下人们擎着锤子抓着铆钉杵在那里却是不知如何是好。
灵堂里一时极静,慢慢的开始有人小声的议论起来。
“荆王妃的那个脸色,像是不对啊!”
“是啊!不是说突发恶疾暴毙的吗?发病而死的人哪会是这个模样?不会是中毒了吧?”
“看那个样子的确像是中毒。”
“那尸体都停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这府里的人一点风声都不透?”
“嘘——不要乱说话!”
……
灵堂之内一片此起彼伏的唏嘘声,很多人都不期然的想起那日锦绣公主率三千侍卫往荣安公主府上闹事的情形来。
虽然当时巷子里封锁严密,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也有不少好事的人尾随,眼见着锦绣公主气势汹汹的进去,后来又失魂落魄的出来,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或是侮辱的样子。
按理说妇人之间的口角本来不算什么,但偏生的世人记性都好,在场的这些朝廷大员和诰命夫人,人人都记得半月之前那次宫变当场荣安长公主立于皇城之巅时候手起刀落的狠厉。
蓝月仙被利剑穿心,五万禁卫军,五万颗大好头颅,无一幸免,尽数滚落尘埃,还有北城门外的二十万叛军,一路飙洒的鲜血浸染了新帝足下的大好河山。
锦绣公主去找她?两人因故翻脸,不欢而散?
世人的想象力越是丰富,仿佛一切都很快顺理成章的练成一幅画,而且推断合理构思缜密,完全的无懈可击。
“吉时不是到了吗?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冷不防一个浅淡微凉的女声从院外传来。
众人心头集体一颤,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去,却是秦菁一脚跨进门来,神情冷峻的飞快扫视了一眼在场众人。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脸色惨白昏睡在吴氏臂弯里的赵水倩一眼道:“赵七小姐怎么了?”
“倩儿她方才受了惊吓,昏死过去了。”吴氏抹着泪,一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模样。
伏在林妈妈怀里装晕的秦宁闻言,心里一急,已经有些明白了秦菁的意图。
赵水倩就这样被人带出去她就失去了一个精心布置下来的人证,她险些就要跳起来,但是这个时候明显不能,否则只会把她装晕的实情暴露出来,所以只能捏了捏掌心强迫自己忍下来。
秦菁皱了皱眉,回头对晴云吩咐道,“赵小姐晕了,你帮着安国候夫人把她扶到后面的房里歇息吧。”
“是,公主!”晴云应道,上前来帮着吴氏把赵水倩扶起来。
“谢公主!”吴氏赶忙抹了把泪,两人半拖半抱的把赵水倩价了出去。
秦菁收回目光,又在厅中飞快是皴巡一遍,目光之中询问的意思十分明显。
“是方才和婉郡主太过激动,不小心撞翻了棺木!”有人答道,所有人都心虚的垂下眼睛,尽量不与她对面接触。
秦菁将信将疑的穿过人群走过去,最后停在抱在一起的林妈妈和秦宁面前站定,淡淡道,“死者为大,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还是早些封棺抬出去,让三皇姑入土为安吧!”
秦宁闻言,身体以众人目力所及的幅度剧烈一抖,畏缩的又往林妈妈怀里靠了靠,似是十分惧怕她的模样。
林妈妈被秦宁揪扯的胳膊生疼,这一疼一醒之间脑中突然被什么重重一击。
当时是她亲手给锦绣公主穿的衣服入的殓,那时候就觉得锦绣公主的死状有些怪异,但是秦宁没说话,她也不好妄断,方才尸体翻出棺材的那一瞬她又看了个正巧——
锦绣公主的死,绝对是有蹊跷的。
“公主殿下,奴婢有事禀报!”林妈妈猛吸一口气,放开怀里的秦宁,转身对着秦菁庄重的磕了个头道,“方才棺材翻下来的时候奴婢无意间瞥见王妃的脸色,奴婢觉得我家王妃的死状有异,还请殿下做主,为咱们主子主持公道。”
“哦?”秦菁眉头一挑,似乎还在权衡。
“方才诸位大人和夫人也都亲眼看见了,王妃她印堂发黑,脸色乌青发紫,分明就是中毒而死的症状。”林妈妈肯定道,说着一咬牙,“殿下明鉴,不能让我家王妃走的不明不白。”
她说着,便是情到深处,抬起袖子抹泪。
秦菁皱眉,款步朝那棺木走去,同时淡淡的扫了眼秦宁。
秦宁瘫坐在那里,本来是个浑浑噩噩的模样,却在接触到她的目光的时候迅速的一低头躲避开来。
秦菁心里冷笑,径自走过去,抬手去掀那棺材里的白纱时,手下动作故意迟缓片刻。
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众人突然一惊,素来唯唯诺诺的和婉郡主竟然疯了似的突然闪身扑过去,压下她的手,然后跪下去抱着她的腿声泪俱下道,“不——不要——别碰我母亲——”
她的神情畏缩,语气惊惶,话到一半又烫了似的猛然松开秦菁的腿,往后退了退,像是——
受了很大的惊吓,想要阻止又不敢的样子。
众人看在眼里,心里又是一番计较,秦菁却只做无所察觉般抬手一把都开锦绣公主面上遮住的那方白纱。
棺材里的女人,中毒而死的迹象其实是十分明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