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里面是有她的人,可是人多眼杂,现在她孤立难支,那些朝臣虎视眈眈隐隐呈现出倒向秦菁一方的架势,她拿不准。
这样一心虚,她背上登时出了一身的冷汗,几乎把里面两层衣衫都在瞬间湿透了。
秦菁坐在椅子上,还是一副尊贵安详的姿态,略一抬眼皮对杜明远道,“蓝氏说父皇突发恶疾,大约是有中风之状,劳烦院使大人和诸位太医尽心为陛下看诊。”
杜明远虽不归秦菁所用,但自从有了初始那次无上贼船的经历,实际上,也算是半个她的自己人。
“是!”杜明远躬身行礼,说着就起身带着一众太医往殿中去了。
那几个小太监把“景帝”护在中间一时间进退不得,往后退了退再退了退,都去看蓝月仙,再得到主子的指示之前,谁也不敢让人近假皇帝的身。
秦菁挥挥手,苏沐马上带人过去推开主位上的酒桌,在后面把垫子铺好。
杜明远看着那个几个小太监迟迟未有动作,一脸的狐疑道,“几位公公,陛下这个样子,老朽无法问脉,劳烦几位把陛下暂且移到那边的垫子上去吧。”
几个小太监不懂不语都在看蓝月仙。
这么明显的看下去,肯定马上就要露馅,蓝月仙被逼得急了,一咬牙快跑几步抢上前去,横臂一拦挡在“景帝”勉强铿然怒道,“荣安你放肆。陛下万金之躯,岂是容你这般践踏侮辱的,让重病之中一国之君躺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给你诊脉吗?我大秦开过八百年来,几时有过这样的规矩?你马上让他们退下,本宫要带陛下到内殿休息!”
她盛气凌人的一声断喝,却未能撼动那些堵在门口的侍卫分毫。
秦菁远远的看着她,谁都没有发现是在什么时候,这个素来喜欢以一抹浅笑的表情示人的皇朝公主,突然之间就换了张冷到让人遍体生寒的面孔——
唇角笑意敛去,眸中颜色森然。
坐了半晌之后,她那个雷打不动的坐姿终于换了,抖了抖裙角站起来,一步一步朝着僵持在后殿门口的蓝月仙等人走过去。
她没有说话,身后的侍卫也一个未随,但是行走间却就是有那一种冲破雷霆之势踽踽独行的凛然风姿,所有人都不觉的退让开去,看着她穿越人群走到蓝月仙面前站定。
蓝月仙也是头次见她这般冷肃的面容,心里不由的一个轻颤。
秦菁站在她面前,面无表情的看她,出口的每一个字也都如她此时脸上表情般静无波澜,“本宫最后再纠正你两点错误,第一,不要在本宫面前自称本宫,你不配!”
“你——”蓝月仙一震,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跟着一震——
他们确实记得,好像自从长公主入殿以后,对这位圣宠优渥的贵妃娘娘一直都是直呼其名的。
“第二,这泱泱帝国,万千疆土,美则美矣,但这却是我的大秦,归属于我皇家血脉所有,与你这个卑贱的蓝家庶女,没有半分关系。”秦菁的目光未动,猛地抬手一挥。
蓝月仙正被她这些冷嘲热讽的话气的七窍生烟,紧跟着完全防备不及已经被她一巴掌挥下,栽倒在侧。
秦菁稳居高台之上,身上衣裙明明是最柔软的颜色,但是看在满朝文武眼中却冷得刺骨,阴凉的可怕。
听着她的声音铮铮入耳,尤其是那一句“我的大秦”如洪钟大吕重重震慑在每个人的心头,这是天朝皇女的铁血誓言,不容践踏。
整个大殿当中一片寂然,几个小太监的双腿却是不觉软了下去,再顾不得扶持那假皇帝,直接伏在了地上。
手持利刃的黑衣人不由分说的上前把人拖出去,再度严阵以待把出口堵死。
杜明远几人不再耽搁,上前扶了软在地上的假皇帝,七手八脚的把人抬到旁边铺好的垫子上。
那后面一面镂空的黄金屏风掩着王座,一众人纷纷忙碌起来,替那人把脉,尽心尽力的诊治,忙得不可开交,谁也没有注意到,在那镂空屏风后的小洞后面正有一双不甘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这殿中发生的一举一动
秦菁转身回到大殿当中的椅子上坐好,继续悠然品茶,蓝月仙被人挡在外围,近不得假皇帝的身,索性也不再白费力气,就那么半倚半靠借着方才倒地的姿势坐在那里,啐了毒的目光穿越重重人群盯着大殿当中的秦菁。
横竖这里的出口都被这个小贱人堵死了,她走不去也懒得白费力气。
而秦菁心里也十分明白她的想法——
司徒南去安排他手里的五万禁军准备准备控制皇宫,顺带着调动外围那二十万人马准备强攻。她现在与其再做无谓的挣扎引人主意,不如安安分分一个字——
等!
等着司徒南的援军过来,围困大殿,到时候朝臣百官尽在掌握,谁又能奈何的了她?
秦菁不动声色的垂眸抿茶,杜明远等人忙碌半天,文武百官俱都紧张的看着,半晌,听到林太医的一声惊呼,“这——陛下这好像是中毒了啊!”
一时激起千层浪,朝臣百官俱是一震,蹭蹭蹭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想要一窥测究竟。
蓝月仙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拧紧——
那人分明就是装病,何来中毒一说?而且这些太医哪个不知道景帝真实的身体状况?现在诊了半天,既没有揭穿这人脉象无异身份可疑,反而假以中毒之名冠上?
居然,连整个太医院都被荣安这个丫头掌握在手,她还有多少底牌是自己不知道的。
殿外迟迟不闻司徒南援军的动静,蓝月仙此时已经隐隐有些发慌,却始终耐着性子跌坐在那里没有动。
林太医急匆匆的抹着汗从台阶上下来,跪在秦菁面前。
秦菁面带忧虑的抬眸看他一眼,“太医方才说中毒是怎么回事?”
现在即便是景帝,也不能再得她心甘情愿叫一声父皇,更何况是那个冒牌货,所以她开口便直接省去了称呼。
“其实也不能算是中毒,从陛下的脉象上看,是被人下了软骨之类的药物,让他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能像现在这般,木偶一样的任人摆布。”这样的一味毒,是他趁着方才施针的时候注入那假皇帝体内的,所以不真也得真。
“怎么会这样?”秦菁讶然,眼中闪过怒色,“这好端端的怎么会中毒?可能推算出中毒的时辰?”
“此毒发作极快,应该是通过针尖一类的细微物件戳透皮肤染上的,一沾上,马上就会生效。”林太医道。
众目睽睽之下,景帝走近中央宫时身边唯有一个蓝月仙,若再说离的近些的唯有管海盛。
如果说他是当场中毒又当场倒下的,那么下毒的人就只能在这两人中间。
秦菁眸光一敛,冷然看向跌坐在台阶上的蓝月仙道:“蓝月仙,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来给本宫一个解释了?”
“解释什么?”蓝月仙冷笑,到了这个时候,明知道孤注一掷,她倒也不怕了,“方才我是与陛下一同进殿的,但我没有动他,也没有理由动他。”
她说着,便是面带讥诮扫了眼可能已经血尽而亡的管海盛,讥诮道,“没准是这个奴才居心叵测也为未可知!”
“是吗?”秦菁冷笑一声,抬手一指蓝月仙道,“来人,去给本宫搜一搜,看看这个女人身上可是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蓝月仙心下暗恼,马上明白,她这要借故钳制自己在手,那样一来,即使司徒南的援兵到了她也不容易脱身。
“本宫是堂堂贵妃,没有陛下御令谁敢近我的身?”蓝月仙飞快的自地面上爬起来,后退一步。
秦菁却不管她,直接挥手示意侍卫上去拿人。
几个侍卫领命,刚要上前,冷不防殿外突然传来一人暴怒的尖叫声,“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中央宫?不要命了吗?”
“有人于宫中造反生事,我等奉命前来救驾!”来人冷声一喝,不由分说已经是一声令下,“给我冲,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几乎是与此同时,惨烈的厮杀声和兵器碰撞声一同响起。
殿中众人都没有想到外面变故突生,秦菁怔了怔,不过片刻隐隐的血腥味已经从敞开的殿门之外飘了进来。
“啊——杀人了!”不知道是谁尖叫一声,整个殿中瞬时乱成一片。
“快,有乱党闯入,保护公主!”苏沐大喝一声,大殿正门处原本拔刀向内的黑衣人纷纷调转枪头转向门外,而堵在内殿两侧出口的两队人也方寸大乱,挤开人群尽数往秦菁面前迎来,从殿中又形成半个包围圈把她死死的护在当中。
殿外的厮杀声愈演愈烈,血腥味越发浓烈的袭来,秦菁像是反应不及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般,在原地站了半晌。
满殿的人都在六神无主的时候,忽然短音入耳,发出一声女子得意的尖锐笑声。
也许是因为在这厮杀的大气氛下,那一声笑实在太过突兀清亮的原因,众人瞬时一寂,所有都不约而同的循声望去。
后殿之中有不断有身穿禁卫军服侍的小股精兵涌入,不多时便是一面铁血壁垒,把高居在上的蓝月仙和秦景帝护在身后。
一个三品侍卫头领单膝跪地,大义凛然道,“臣等酒驾来迟,请陛下和娘娘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