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宫里出来的人秦菁自然不认得,但显然楚风对此人却是熟悉的紧,马上大手一挥,命人让路策马迎上去。
“太子殿下!”海公公一行奔至眼前,楚风一见几人脸上跑出来的汗水就马上警觉起来。
“太子殿下!”海公公翻下马背,因为太过慌张的缘故,险些一跤跌倒。
楚风面沉如水,急忙跳下马,上前扶了他一把。
碍着后天有大秦人随行,他谨慎的把海公公往旁边树下一拉才沉声问道:“这么急,可是宫里出什么事了?”
“唉!”海公公抹了把脸上汗水,踮脚凑近他耳边掩唇匆匆说了两句话,不等他说完,楚风的脸色已经变了。
“娘娘让您马上赶回宫去,这事儿闹的!”海公公一跺脚,满脸的焦急。
楚风沉着脸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才是一个机灵瞬间醒过神来,道,“好,你等我一下,本宫即刻安排好了就随你一同回京。”
楚风嘱咐了海公公两句,然后一撩袍子,匆匆折返到队伍当中,快步走到萧羽面前。
行走间他虽然一直在努力维持着风度气韵,但那种由心而发的慌张情绪却并非那么容易掩盖,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萧将军!宫里有点急事需要处理,本宫得要先行一步回京。”他说着却是欲言又止的抬头看了眼稍远处秦菁的车驾,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道,“公主殿下那里——”
秦菁这里他本是不该落下的,但显然是他宫中出了大事,这一刻已经全然顾不得。
萧羽的眼神中明显透着不悦,却不参言,只就稍稍侧身往旁边让了一步。
楚风与他点头致意,然后快走两步奔到秦菁的车驾前,隔着车门道,“公主殿下,本宫京中有紧急军务事需要马上赶回去处理,后面剩下的行程还有两日,怕是不能亲自护送您进京了,还请殿下体谅。”
此时西楚宫中出事会是什么?
“国事为大,太子殿下随意就好!”心里权衡的同时,秦菁隔着马车淡声应道。
听她这般痛快的松口,楚风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然后转身招来几个心腹仔细吩咐了他们一些话,让好生护卫大秦公主的车驾继续前行,最后又同萧羽打了招呼就匆匆带了一小队人马跟着海公公一行往帝京方向先行一步。
马车里,旋舞扒在车窗上一脸的狐疑:“楚太子走的这么急,是不是他京中出了什么大事了?”
“小孩子家家的,你管那么多做什么?”灵歌白她一眼,强行将窗帘拉下。
旋舞悻悻的缩回角落里,拧眉沉思去了,灵歌这才一脸凝重的凑道秦菁身边道:“公主,我们要不要暂缓行程,先等一等?西楚宫里没有咱们的眼线,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容易弄清楚状况。”
“走吧!”秦菁神色从容的翻着手中书页,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事情没有闹起来说什么都没用,现在停滞不前,没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反而是叫人戳脊梁骨。”
“是!”灵歌无话反驳,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了。
马车外头萧羽下令安排启程继续上路,然后趁着来回巡视的功夫往秦菁的马车旁边停了一阵,轻声道:“最近这两天,情况有点不太对,当心些。”
“嗯,静观其变吧!”秦菁隔窗对他露出一个处变不惊的笑容。
萧羽眉心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蹙,又再慢慢的打马走开。
楚风那里一去不反,秦菁这里则是不徐不缓,按照原来的行进速度又足足走了两日有余,在第三天下午才正式抵达帝京。
楚风带着文武百官亲自出城相迎,因为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秦菁也就只是安坐车中象征性的打了招呼便算是见过了。
西楚帝京,自然不能容许外人持兵器而入的,萧羽精心挑选了百名近卫随行,其他人则都被安置在了城外十五里的一处营地暂时驻扎。
西楚帝京为了迎接荣安公主大驾,提前修葺了一座府宅出来安排他们落脚。
群臣在城门处见过之后就各自散了,楚风将秦菁一行送过去之后也不便多留,交代了灵歌一些有关晚间宫中接风宴的事情就也告辞离开。
秦菁和萧羽相对坐在修葺一新的华丽府宅当中对弈,棋局中萧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颜家的事不是如愿发生了吗?表兄怎么还是这般愁眉不展?”秦菁从容落下一字,略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
他们的消息一直被封锁,是到了今日进城从围观百姓当中才听到了消息——
五日之前,颜家兄妹在山中狩猎时遇刺了,至于具体的伤亡情况,却没人知道。
翔阳,位于西楚国境内的西南方向,距离帝京此处不算太近,约莫在百里以外吧,颜家人处理好自己家中事再火速进京来闹应该也就是这一两日了——
可是终究她还是未能料中全盘,被逼到帝京这个死胡同里来了。
萧羽沉默半晌,手中白子终于还是没能落下,出一口气道:“叶阳氏的情况你应该提前让人查过了吧?”
秦菁倒是没有想到他会没头没脑的问了这么个问题,手里捏了几枚棋子未动:“知道一些,不过都是表面上的。”
西楚的叶阳皇后闺名唤作叶阳珊,是楚明帝的结发妻子,相传她是个十分精明强干的女人,统管后宫二十年,宫中嫔妃皆都以她马首是瞻,不敢有半分逾矩。
她出身武烈侯府,其父叶阳安早年战功卓著,开疆辟土为巩固铁血王朝的万年基业立下过汗马功劳,在朝中地位声望极高,地位稳固,不容动摇。
母族的根基扎的深,也就是说楚太子的地位也牢不可破。
所以,今日她既然进了城,再想要名正言顺的悔婚而归,便不是很容易了,如今只能另想别的办法。
“我也查过!”萧羽道,已然是完全没了对弈的兴致,索性把手里几枚棋子丢回瓮里,神色肃然的继续开口道,“她出身武烈侯府,虽是嫡女,母亲江氏却是其父叶阳安在第一任妻子过世之后续娶的新夫人。他那第一任夫人红颜薄命,进门不过两年就因为生产时候雪崩而亡,留下的唯一血脉是个女儿——”
“叶阳皇贵妃?”秦菁接口道,神色间还是颇有些不解,萧羽突然提起这些别人家务事的意图。
“是!”萧羽点头,微微闭目,像是在沉思,口中却是不停继续道,“武烈侯长女名唤叶阳敏,因为武烈与原配夫人感情甚笃的缘故,所以对这个女儿也是宠爱的紧,即使是新夫人入门都要看着这位小姐的脸色过日子。不过这位小姐却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的,为人低调凡事又不张扬,后来被楚明帝以皇贵妃之名抬入宫中,也是个默默无闻的个性,据说,楚明帝十分的宠爱她。”
叶阳皇贵妃宠冠一时的名声不是白来的,只就当时楚明帝以皇贵妃之礼迎她入宫便可见分晓。
皇室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一般皇帝纳妃,只要不是大婚期间和正宫娘娘相继娶进门的,事后入宫的女子,大多是通过选秀的方式,所以她们初始的位份一般都不会太高,最多也就是赐个贵人之类的封号,日后再凭各自的本事慢慢往上爬的。
像叶阳敏这样,皇帝大婚之后几年入宫,还是以直逼后位的皇贵妃之礼正式册封的——
数百年来,大秦朝中从未有过,而西楚,确乎也只就开天辟地出了这一回。
“从年岁上算,叶阳皇贵妃比着这位正宫娘娘要虚长几岁,而且她又晚了叶阳皇后好几载入宫,似乎是有传闻说——”秦菁道,话到一半又适可而止。
有些事,是皇室隐秘,天子的忌讳,所以传下来的版本隐晦而不可信。
“据说她是早时定过一门亲,后来未婚夫早逝,便在闺中耽搁了几年!”萧羽接口道,显然,相较于秦菁,他把这段西楚宫中尘封的旧事调查的要清楚的多,“只是红颜薄命,即使独得帝宠,她在宫里也没能活过两年。”
叶阳皇贵妃的是死因,与她生母一样,是难产。
据说当年她与叶阳皇后同时有孕,两人在生产时只隔了半个月,叶阳皇后先诞下皇五子楚风,紧跟着半月之后,叶阳皇贵妃在生产时遭遇难产,一尸两命。
虽然那个孩子没能得见天光,但楚明帝仍以皇子之礼待之,封肃亲王,更是不顾朝中众人劝阻,将那双母子分别以皇后和太子之礼下葬,安置于东郊皇陵之内。
“表兄怎么突然想起与本宫说这些了?”秦菁抿着唇角,默默的垂下眼睛。
“叶阳氏一门在西楚颇具盛名,我只是觉得这一次的事情凶险,所以提前跟你提个醒儿。”萧羽道,微微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收拾更衣吧,晚点我来接你。”
他说完,便是抖平了袍子径自移步往门口走去。
屋外夕阳的光辉倾斜而下,洒下满室金黄,晃得人眼花。
秦菁手里捏着那一枚黑子,拧眉默默的对着棋盘苦思冥想——
她的棋艺确实不精,这一子竟然真就无处可落了。
殚精竭虑的筹谋了这么久,到头来终究还是要身不由己这一回。
“呵——”秦菁苦笑,重重的将那棋子拍在桌角,眸光一转向着内室的方向,一字一顿道,“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