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奕的书信是头天夜里他安插在宫中的一个暗卫转交的,很简短的几个字,只是与她报了平安,再就是说那边的事情有点棘手,可能要比预期中晚几日回。
给他回信,秦菁也很随意,只就大致的将宫中事情与他说了,让他安心。
这样待到书信写好交给灵歌递出去,天色已经开始慢慢转暗。
墨荷开门送了晚上要穿的礼服进来,秦菁坐在妆镜前散了头发重新梳了发髻,又选了套头面搭配着衣服戴好,这便早早的离宫往前朝的方向走去,准备往启天殿观礼。
依照祖制规矩,晚间宫里的婚宴虽然还是设在中央宫,但皇室公主出阁则都是要往启天殿当众与帝后拜别的,届时当天入宫赴宴的文武百官和命妇小姐们也会亲临观礼,见证这段锦绣良缘。
大典的举行要等到天完全黑下来,所以秦菁出来的还是稍嫌早了些,途经御花园时很多提早进宫的命妇们都四散着聚在一起小声说话,她一路与人寒暄着走过去,路过那条梅花、径旁边的回廊时却意外看见那里花影里头站了一个人。
一身月白锦袍,身形颀长,背影略显出几分佝偻模样。
这个背影虽然一眼看去有些陌生,秦菁还是一眼可以分辨——
正是世昌伯府的大公子蓝玉衡。
这段时间他一直称病在家中休养,连宫中统帅禁卫军的差事都暂且搁下了。
秦菁本来是以为他至少撑到初一的国宴就一定会进宫来,却不料他的耐性真就这样好,居然一直拖到今天才露面。
“蓝大公子,别来无恙!”他会在这里,自然就是等自己,所以秦菁也不绕远,直接就开门见山的走过去。
蓝玉衡听到她的声音方才从那梅树下回头,虽然全身上下修饰的和往常无异,但他那脸色却很是见出些病态的苍白来。
短短一月,原本丰神俊朗的脸颊也跟着消瘦不少,整个人都显得清瘦,再没有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世家公子模样。
这时候秦菁才算明白——
看来初一那天不是他不想进宫来,而着实是病的太重,身体条件不允许他那样做的。
其实当日莫如风的那味毒,真的不至于伤他至此,却偏生他自己一再动怒激发了毒性,再加上这段时间他更是不甘心的日日殚心竭虑忧思成疾,便越发加重了自己的病情。
“过了这么多天,怎么大公子的病还没有大好吗?”秦菁这样问着,却是明显的心口不一,眼中泛起的笑意灿烂明媚的仿佛要将人的眼睛灼伤。
“劳长公主费心,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上一次蓝淑妃的事,再加上随后发生的蓝月仙的事,两者加起来对蓝玉衡而言打击是致命的,这些天他卧病在家,到了此刻脾气也已经压抑到了极致,直接开口就问:“蓝某愚钝,这些天我想了许久,有件事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今日特意进宫向长公主求教。”
他是个十分骄傲的人,从来都只有他谋算别人的份儿,几时吃过这样的亏。
可偏生,就是败在了秦菁这小女子的手上,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
说话间牵动了心结,他便压抑着咳嗽了两声,脸上颜色涨红一片。
“如果是关于晋国师的,大公子还是不要问了!毕竟——我不能把所有的底牌都抖给你知道!”趁他咳嗽,秦菁已经果断的开口拒绝,“大公子今日既然来了,就一定还要去喝了皇妹的喜酒再走,本宫还有事情,就不奉陪了。”
说罢,也不等他再开口,决绝的转身就走。
这件事到了现在已经成了蓝玉衡的心病,压在心口一日解不开他便一日不得解脱。
秦菁如此这般不配合的态度无疑是再度刺激到他,心里刚一动怒,他便又觉得喉头被什么挠了一下,撕痛之余一口气提不上来又掩嘴一阵咳嗽。
而只在这一弯腰的功夫秦菁已经走出去老远,等他再缓过一口气来的时候却是他的小厮找了来,一脸的担忧的去给他抚着脊背道:“公子,您还好吧?”
“没事!”蓝玉衡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可是刚一说话灌了口风就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咳。
“公子,公子!”那小厮焦急的嚷着,随手招呼了一个正从旁边路过的宫人道,“这里可有什么闲置的房间,我家公子受了风,借我们暂时歇歇脚。”
“蓝统领不舒服吗?”蓝玉衡那宫婢自是认得的,她不敢怠慢,忙是点头,“旁边的园子里有处偏殿,是供今日酒宴之余供宾客们休息用的,随我来吧。”
蓝玉衡咳的脑袋嗡嗡直响,那小厮就半扶着他起身,随那宫婢穿过一道拱门往旁边的园子里走去。
这一路遇着的熟人不少,偶也有人上来打招呼,蓝玉衡只就勉强应对一二,但他也着实没有多少精神应对,只就随那宫婢到了那处偏殿。
“就是这里了,里面的屋子现在应该都是空的,二位随意。”那宫婢将二人引到门口,就福身告退。
小厮扶了蓝玉衡进去,捡着离门口最近的一间屋子推门进去,冷不防就是扑鼻而来一阵浓烈的血腥味。
卷四:皇城惊梦 第189章
更新时间:2013-5-21 15:09:01 本章字数:13368
蓝玉衡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被人算计了,转身欲走,隐隐却听到黑暗中女子依依呀呀的哭声,那声音入耳竟是那般熟悉——
“母亲?”蓝玉衡不可置信的低喃一声,再也顾不得算计不算计的疾步走进屋子里,怒而吩咐身后的小厮道:“取火折子来!”
这个时候他不敢说点灯,只想就着点光亮找到蓝李氏并且把她带走。
“是,公子!”那小厮急忙应道,取了火折子跟进来。
屋子里之前可能是发生过激烈的争吵,椅子掀翻了三把,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
蓝玉衡借着火折子的光亮疾步上前,一眼找到正浑浑噩噩坐在地上的蓝李氏。
彼时蓝李氏的手里犹握着一把长剑,明显是这屋子里原先配饰之物,那剑尖上的血液尚未凝固,稍远的地方一个青衣的婢女倒在血泊里。
不管对方是谁,这蓝李氏在宫里扯出了人命官司都必死无疑。
“云海,先去外头看看。”蓝玉衡来不及细看,一把夺了蓝李氏手里长剑远远的扔了,扶了她就要出门,然则他吩咐小厮的话刚一出口却还是晚了,远处听见一个婢女惶恐的声音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
“作死的贱婢,今天这样的日子,眼见着吉时马上就要到了,你怎么也由着她乱跑?”这个声音是——
蓝淑妃的!
难道——
蓝玉衡脑中嗡的一声,下一刻蓝淑妃已经带着一队十二名婢女浩浩荡荡的从院外走了进来。
那些婢女说的好听了是她带的,说得不好听了,就是景帝指派过来看着她的。
这是在宫里,说要藏人却是万万不能的,蓝玉衡心头一口邪火直冲天灵盖,却可笑的发现自己居然什么都做不了,转眼蓝淑妃已经循着这边敞开的宫门走了过来。
此时月亮已经升了到了半天,再加上院子里悬挂的灯笼照明,即使蓝玉衡同蓝李氏是站在屋里的暗影当中也还是不难分辨的。
“嫂嫂?”蓝淑妃一愣,匆忙间并未注意到此间风里弥散的血腥味,只是机械化的回头看了战战兢兢跟在身后的采兰一眼道:“苏儿呢?”
“公主,公主是进了这屋子的!”采兰缩头缩脑狐疑的往屋子里探了探头,下一刻忽而尖叫一声,“啊,公主——”
话音未落已经不管不顾的冲进屋子里,自血泊中扶起那个倒在那里的青衣婢女,大声的哭喊道:“公主,公主您这是怎么了?”
蓝淑妃脚下一个踉跄,身后海清急忙上前扶她,“娘娘!”
“让开!”蓝淑妃六神无主,一把甩开她的手快步进得屋内,海清见状急忙大声吩咐:“快掌灯!”
“是!”身后马上走出两个随行的婢女,进去点了灯。
橘色的灯罩映衬下,光线尚且显得有些昏暗,蓝淑妃上前一步,待到看清采兰怀里的人时,顿时手脚冰凉。
她初始有些分辨不清状况,茫然四顾之下再看到神色怪异站在旁边的蓝李氏母子还哪有不明白的?
只是这会儿她却明显顾不上,仓皇的扭头对着门口目瞪口呆的宫婢们厉声一呵:“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快去请太医!”
“是,娘娘!”两个婢女应声砰的跪在地上,然后就匆忙的爬起来往外跑。
“苏儿,苏儿,你醒醒啊?你说句话啊?”蓝淑妃这才弯身下去,从采兰怀里抢了秦苏软塌塌的身子,抱在怀里落下泪来。
这个时候原是应该将秦苏送回寝宫去的,可是今天这样的日子,御花园里到处都是进宫来赴宴的命妇小姐,走这一路下去无疑是最大化的将这件丑事渲染开了。
当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想要瞒的纹丝不透本身也是不可能的。
蓝玉衡何等精明的一个人,马上就定下心神上前对蓝淑妃劝道:“姑母,表妹伤的不知轻重,还是不要随意移动的,不如还是暂且将她安置到旁边的卧房里,等太医来吧。”
他说着就作势要去帮着把秦苏抱起来,蓝淑妃猛地一把推开他的手,扭头怒然道:“你要你碰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