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锦绣公主的凶悍,一般人的确是很难招架。
墨荷听她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心里的紧张情绪这才跟着稍稍平复下去一些,嗔了她一眼。
“去吧!”秦菁冲她露出一个笑容,嘱咐道:“顺便去把灵歌和旋舞给我叫来!”
眼见着昨天秦苏当众挨了耳刮子,墨荷对锦绣公主还是心有余悸,听闻秦菁此言甚觉有理,就点头应下转身去办了。
秦菁晚上睡觉习惯打发了丫头们出去,墨荷他们都是次日一早算好了她起床的时间才过来服侍的。
这会儿时候尚早,屋子里没有别人,秦菁就自己走过去从屏风上取下一件外衣披上,低头却见绒团儿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正扒着她绣鞋的尖儿拿了爪子拼命的挠。
这家伙是山野之物,并不是太喜欢冬日里这屋内地龙所生的热气,所以晚间睡觉前秦菁总会把外间临近后花园的那个窗子打开一个小的缝隙给它留着,待到它在外面玩腻了就自己进来。
也不知道前天夜里在哪里窝了一宿,它那毛发上似是沾了不少的冷霜,这会儿进屋被热气一烘就化作了水珠,湿漉漉的一片。
“又去哪里疯了,弄的这一身!”秦菁笑着弯身将它抱起来,取了干净帕子坐在圆桌旁边要给它擦,它却不让,只就站在那桌面上一躬身子,秦菁还不及闪躲,就被它溅了一身的水渍。
秦菁冷了脸刚要斥它两句,它却不自觉,纵身扑到桌自边上用力的扒着她的衣服不放。
秦菁无奈,只得拢了手臂将它抱起来,刚一坐下,外面锦绣公主已经气急败坏的冲进来。
“荣安,荣安你给我出来!”人未到,而先闻其声。
秦菁习以为常的泰然处之,随即敛了眸光好整以暇的等着她进来。
灵歌和旋舞两个赶来一左一右站在门口,锦绣公主一路横冲直撞的行至台阶下面,先是心有余悸的看了灵歌一眼,但见对方没有出手阻拦的迹象,这便腰杆一挺提了裙子大步跨进来。
秦菁坐在屋子正中的圆桌旁边笑意绵绵的看着她:“三皇姑这么一大早的过来,侄女未及起身相迎,还请您不要怪罪才好。”
锦绣公主一夜没睡,再加上之前和秦苏撕扯,嘴角打破了,这会儿盛怒之下整张脸上的表情就越发显得狰狞。
“本宫可不是来跟你叙旧的,荣安,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锦绣公主怒然拍桌,大约是折腾这一整夜,她也着实是累得慌,于是不待秦菁开口已经两步过去,一屁股坐在秦菁对面的圆凳上,留了个侧脸对着她不住的喘着气。
她前夜既然没有出宫,可见是景帝那边已经下了定论了。
“三皇姑何故发这么大的脾气?可是侄女有什么地方怠慢您了?”秦菁却是佯装不懂,脸上一如既往带着得体的笑容,低头轻轻梳理绒团儿身上毛发。
“你还给我装糊涂?”锦绣公主两眼一瞪,但是对着秦菁她多少有些忌讳不敢随意动手,便是按捺着冷哼一声,怒道:“上回你跟我说的什么来着?一个劲儿的撺掇我去找了太后求情给宁儿定下了和苏晋阳的婚事,这才几天,现在你那个不要脸的妹妹就闹到皇上那里,硬要招那姓苏的小子做驸马。你今天必须给我个交代,我们荆王府的脸面可不是任人这般随意践踏可以踩在脚底下去的!”
“皇姑这话是什么意思?”秦菁眨眨眼,只作懵懂状的咦了一声道:“什么叫皇妹去父皇那里求取苏统领做驸马?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本宫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这两天宫里闹得满城风雨,你怎么会不知道?”锦绣公主的声音拔高,明显的不信,“她在御书房门外跪了三天,硬说是姓苏的看了她的身子,我呸!还真当我不知道吗?就那个不要脸的小贱人,那天一股脑儿冲进去嘉和宫的有多少人?见了她身子的岂止姓苏的一个?分明就是她自己不要脸和蓝家的小子行了苟且之事,被人抓了包又不想认,这边要抢了别人的夫婿来替她遮丑啊?这样没脸没皮不知廉耻的,我都替她臊得慌!”
按理说这锦绣公主是皇室出身的公主,自幼就有嬷嬷教养规矩,不该这般粗鲁无状,但偏得她天生便沾染了自己母亲的市井之气,骨子里就是个悍妇的脾气,发起火来便什么话都敢说。
这样的话,昨夜她当着秦苏的面也骂了不少,这样想来秦菁不免又对自己那个妹妹高看了一眼——
那个女人越来越懂得隐忍对她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听皇姑这话是意思——”秦菁沉吟一声,像是慢慢的消化了一遍她的话,然后就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道:“怎么,难道说是皇妹自请要招苏统领为驸马了吗?那表妹那里——”
“做梦!”锦绣公主怒喝一声,猛地拂袖将桌上一套瓷制的茶具扫到地上,铿然怒道:“她要进苏家的们,除非等我死了!”
“可是父皇一向宠爱三皇妹,这一点三皇姑也是知道。”秦菁垂眸轻轻抚摸绒团儿的头,担忧道:“那天的事儿皇姑你是没在场,当时父皇在盛怒之下不仅处置了那些本来是想冲进去救驾的侍卫,连带着贤妃娘娘宫里的人也都一并灭了口,为的就是替三皇妹挽回些脸面。如今——毕竟当时苏统领第一个进门也是事实,如果皇妹不能得偿所愿,她的脾气皇姑你也是知道的,一旦她恼羞成怒将事情宣扬出去,这苏统领怕是也说不清楚的。”
如果秦苏死咬着苏晋阳不放,再给他编排一个始乱终弃的罪名,那么到时候即使是秦宁嫁的苏晋阳,也会被人指指点点,沦为笑柄。
“你这是什么意思?”锦绣公主眉毛一横,拍案而起,指尖颤抖指着她道:“难道你也和你那个耳朵软的父皇一个主意?我告诉你,姓苏的既然已经和我们荆王府议了亲,莫说她是皇帝是女儿,就算是天王老子的女儿,她也休想!”
“怎么会?”秦菁急忙道,说着便露出惋惜的神情道:“三皇妹与本宫向来不对付三皇姑你也是知道的,按理说今日既然皇姑你都找上门来对我开了口了,本宫怎么着也该替您去皇祖母那里说上两句话的,只是——”
她说着,便是欲言又止的叹一口气。
锦绣公主见她这幅表情,心里狐疑,不觉就软了语气道:“可是什么?”
“难道三皇姑你还不知道?”秦菁抬起眼睛看她,扑闪着长长的睫毛眼神显得异常忧虑,像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很是迟疑了一阵才慢慢开口道:“若在往常,这种事是定要过了皇祖母的手才能作数的,可是今日,怕是我去求她她都未必肯见我了,皇姑你可能还不曾听说——长春宫里那人被父皇接出来了。”
锦绣公主心头巨震,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就茫然的脱口问道:“什么长春宫?你是说——”
“蓝淑妃虽然被困,但是那人在父皇面前的一句话可是要比皇祖母的十句作用还要大的!”秦菁叹息。
锦绣公主不可置信的倒抽一口凉气,像是泄了气一般颓然跌回凳子上木木的坐着。
秦菁偏过头去看她,语重心长道:“我知道皇姑你也不信我,可是相较于三皇妹,本宫对和婉表妹的情谊总要更深厚一些,这个时候真的是力不从心。为了表妹的前程,实在不行的话——以表妹的才貌,要重再觅得良婿也不是难事。”
这不仅仅是秦宁能不能嫁出去的问题,而是一旦景帝下旨悔婚,整个荆王府必将颜面扫地,沦为笑柄,并且再无翻身之日。
锦绣公主心中飞快的权衡,慌乱之下计较了好半天才有些缓过神来,狐疑道:“不可能,那蓝月仙和荣华馆里那个贱人可是死对头,她没理由帮衬着那个小贱人的!”
“若在之前或许不会,可如今二皇弟做了太子,境况就大不一样了。”秦菁道,说着目光中就跟着闪过一丝明显的不忿情绪。
这宫里的女人,即使眼下再风光,如果没有子嗣撑腰,日后一旦皇帝驾崩,也是一场空。
如今蓝淑妃被囚,放着秦洛这个送上门来的便宜儿子,保不准蓝月仙就会有些想法的!
景帝如今的这般身体状况,于子嗣上头基本上就是无望了,这十年间宫中嫔妃再无所出这一点也是铁证。
锦绣公主的神思再度有些混乱,六神无主的再坐了一阵,见实在再找不出旁的话说,这便起身浑浑噩噩的走了。
远远的看着她离开,墨荷长舒一口气走进来,不解道:“公主,您说那姝嫔真的会同蓝家人重再连成一气吗?”
“这个不好说!”秦菁敛去眼中天真的神采,目光中带了丝刚毅的冷漠,放下绒团儿,起身去屏风处把另外的两件衣服也取下来开始穿戴。
就目前来看,蓝月仙应该是把蓝家人恨到骨子里的了,可是这个女人非同一般,保不准日后再政治了蓝淑妃这几个死对头之后就会再生出些别的想法来。
墨荷见她一脸的凝重之色也知道不好多问,于是就按下不提,走过去帮着她把衣服穿戴整齐。
而接下来事态的转变也的确证明了蓝月仙这个女人的段位高深非同一般。
先是三日之内,景帝力排众议举行了一场排场盛大的册封大典,正式将她册立为妃,封号不变,仍是一个“姝”字,而位份上,却直接越过她姐姐蓝月湄,一举晋为贵妃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