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不准什么?”秦菁打断她的话,不以为然的浅笑出声,“他既然光明正大的递了帖子进宫,难不成你以为他会这般明目张胆的对本宫做下什么出格的事吗?”
“话虽如此,可他那个人——”墨荷咬着下唇还是忍不住的忧心忡忡,想了想又道:“奴婢总觉得他来者不善,他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情理之中,没什么好奇怪的。”秦菁不甚在意的抿抿唇,信手自首饰盒里取了跟翡翠簪子在手里道:“他失了双腿,这一辈子注定是站不起来了,即使碍着父皇在那里,他不想与我同归于尽,要有个明白的解释也不为过。本宫这个人倒不是那般不近人情,成全了他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秦菁这个人睚眦必报,从来不会对敌人心慈手软,这一次晋天都利用秦薇来构陷于她已然是触了她的底线,可偏偏愤怒之余她费了那么大的周折竟然只废了那人双腿,无论是墨荷还是旋舞对此都不能理解。
秦菁饶有兴致的捏着那跟簪子在发间比划,已然是把思绪转开了,慢慢道:“这根簪子好看吗?”
“嗯!”墨荷心不在焉的接过她手里的发簪就要给她插在发间,秦菁从镜子里看见却一手夺了下来,捏在指间半碗片刻摇摇头道:“这个不好!”
“是啊,这个簪子是翠色的,和公主这身衣服的颜色不搭呢!”旋舞的心思单纯,想的事情就没有墨荷那般详尽,见着秦菁挑收拾就兴高采烈的走过去,捧了首饰匣子在她面前帮忙翻找。
秦菁看她这副开朗的神情心里也就跟着多了几分愉悦,顺手便将手里的簪子插在她的发间,轻声笑道:“既然本宫不合戴你就拿去吧。”
“奴婢谢公主赏!”旋舞一愣,抬手摸上发间就大大方方的见礼谢了恩。
秦菁笑笑,又重新抬手在那盒子里翻了翻,最后取了根纯金打造镶红宝石的步摇出来自己对着镜子装点于发髻之上。
墨荷在她背后从镜子里看过去,笑着嗔道:“奴婢记得年前公主还总嫌这金子打造的首饰老气来着,现在怎么却不离身了?”
“怎么,不好看吗?”秦菁不以为意的对着镜子左右照了照。
“好看!好看!公主戴什么都好看!”旋舞笑嘻嘻的急忙借口道。
墨荷白她一眼,嗔道:“贫嘴!”
“哪有?我们公主穿什么戴什么都好看!”旋舞欢快的在屋子里转了个圈,然后冲墨荷吐了吐舌头就蹦蹦跳跳的转身跑了出去。
墨荷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叹了口气,笑着嗔道:“公主你瞧,都是您放纵她们,这丫头都快赶上苏雨了,越来越没有规矩。”
“由她去吧!只要到了人前别出乱子就好。”秦菁拍拍她的手背,起身自那妆镜前站起来道:“你去母后那里跟她说一声,就说本宫今日要出宫一趟,去拜会苍雪夫人,然后再让灵歌去前朝那里盯着,一会儿羽表兄若是下朝出来,就让他走西华门,我们从那见一面。”
因为京中接二连三的出事,景帝暂且顾不上萧羽,他这段时间便暂且留在了云都。
“是,奴婢这就去办!”对于这位高深莫测的表少爷墨荷还是比较放心的,听闻秦菁此言,便稍稍松了口气。
送了墨荷出去,秦菁马上命人打点准备,草草用过早膳之后,估摸着萧羽下朝的时间便带了灵歌、旋舞启程出宫。
因为初入官场,担任的又是地方要务,所以萧羽暂留京城这些天除了按部就班的走过场上下朝之外也没有别的事情要做。
秦菁的车驾刚刚自西华门驶出皇城,紧跟着后面萧羽就带了李简打马而来。
旋舞笑弯了眼眸驾车往旁边靠了靠,远远的就招呼她:“表少爷!”
“嗯!”萧羽策马疾走两步追上来,到了她们的车驾前猛地收住缰绳,面无波澜的颔首道:“是长公主殿下的车驾要出宫吗?”
“是的!”旋舞道,故意抬高了音调好让把守宫门的侍卫全都听见:“咱们公主今日刚得了晋国师夫人的帖子,正要去他府上拜访呢,表少爷这是要回府吗?”
因为受伤,晋天都近日有些性情大变,所有人都对他敬而远之,换而言之,目前为止这个人是十分危险的。
萧羽闻言忽而皱了下眉,垂眸思忖片刻便扬声对着马车的方向道:“微车此刻正好无事,不如就送公主表妹一程吧?”
有萧羽光明正大的随行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个保障,旋舞不敢私自拿主意,就利落的跳下车,紧跟着车门被人从内而外的推开,秦菁微笑着探出头来道:“有表兄同行,本宫求之不得,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萧羽神色淡漠的和她点头就算是招呼过了,秦菁随后重新退回车内,一行人就不紧不慢的向着吉祥街的方向行去,及至抵达晋天都的府邸外,他已经事先打发了管家提前在门口恭候。
李简走过去帮着搬了垫脚凳来服侍秦菁下车,萧羽翻身下马迎上去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进去?”
秦菁不置可否,只就扭头去看那管家,那管家一阵为难,支支吾吾的无法作答,秦菁这才微笑着摇摇头道:“不用了,本宫自己进去就好,不过羽表兄若是闲暇无事的话,便在这里稍后片刻等着本宫出来吧。”
晋天都这个人性格阴鸷做事手段狠辣,更是个极有韧性的人,秦菁虽不觉得他会在这个时候破釜沉舟来和自己硬碰硬,但人心难测,也不能不做准备,是以如此这般有萧羽带人守在外面,晋府的人真要做什么手脚也好有个忌讳。
“好,我就在这里等你!”萧羽点点头,往旁边让出路来。
秦菁与他略一颔首,就脚下步子从容镇定的跟着那管家进了门,果不其然,要见她的人就是晋天都。
那管家一声不吭引着秦菁穿过重重院落亭台,最后在一处大屋外面止步脚步,恭敬道:“殿下,就是这里,我家老爷正在屋子里头恭候。”
秦菁举步往里走,灵歌和旋舞警觉的四下将这院落扫视一圈急忙就要跟进去,秦菁却是抬手将二人拦下:“你们就在这里等着!”
“可是公主——”旋舞急忙上前一步,显然是不放心,灵歌则是神色凝重的对她摇摇头。
旋舞权衡着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敢公然违背秦菁的命令。
秦菁孤身一人走进前面的花厅,迎面而来便是一股刺鼻的草药味道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呛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而大白天的,这厅中虽然采光很好,却仍是给人一种冷飕飕,阴冷森凉的感觉,从身上一直寒到心里。
这花厅当中并无下人服侍,秦菁却是脚下不停,直接循着那浓厚的药味一路进了后面的一间卧房,那房间里同样没有人声,一张大床正对着门口摆放,床上半掩的青色幔帐内隐约可辨一个人仰卧在那里的轮廓。
“国师重病之身还要这般殚精竭虑的约见本宫,不知道所谓何事?”虽然知道他看不见,秦菁还是公式化的带了丝浅笑盈盈一步跨过门槛走进去。
屋子里斜对着床帐的那扇窗是开着的,刚好一阵微风扫过,那些薄纱所制的帐子就如麦浪般轻柔的波动起来。
“技不如人,我认栽!”晋天都的声音凛冽阴霾的缓缓随风声渗入肺腑,听不出怨愤,也品不出仇恨,恰是这种至深的忍耐力才让人更加的警觉起来。
这个人是决计不肯轻易服输,也不会随便认命的。
“然后呢?”秦菁口中缓缓的呼出一口气,随意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捡了张椅子坐下,隔着段距离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帷幔后头的人影。
“我要一个明白!”晋天都道,毫不拖泥带水。
那日山间的地动之势太过让人匪夷所思,人人都说那是天灾,可他就是断定那就是一场人为的祸事。
“是啊,就是我做的!”相对于在蓝玉衡面前的含糊其辞,秦菁这一次却十分痛快,顿了一顿又轻声的笑道:“作为国师你挑拨我们姐妹倒戈相向的回礼,本宫铭感五内,于是绞尽脑汁想出了这样一份回礼相赠,国师觉得还满意吗?”
秦薇不过一个引子,实则这场突然起来的暴雨才是她守候多日的真正时机,重活一世这就是她所占据的优势,能卜神仙不能卜之事,能断神明未可知之情。
她这话明显就是在刺激晋天都,但是出人意料,此时此刻在受此重创的情况下晋天都所表现出来的竟是惊人的平静。
“你是怎么做到的?”重重幔帐后头他冷冷的牵动嘴角,重新开口的话仍然冷意泛滥,毫无波折。
这世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他们擅长运筹帷幄,却也能屈能伸,赢得起也输得起,而晋天都正是这类人,若不是他本身的性格太过阴狠残酷,秦菁对他或许还会多有一丝容情,但是有些事终究很无奈。
对于他超乎常人的意志力秦菁终究只是一笑置之,不答反问:“国师难道没有听说过,有一句话叫做有钱能使鬼推磨?”
一场地动之势,绝非简单的钱银所能做到,晋天都烦闷的闭了下眼,仍是不屈不挠的再重复:“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不重要!”秦菁道,摇着头起身走到窗前去把那扇窗子合上,飞舞中的轻纱幔帐瞬时垂落下来,屋子里的气氛死寂的让人心绪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