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菁的真容楚临是见过的,她那张脸虽然不讨厌,但只要想到她手下染血毫不留情射向自己的那一箭他就心里本能的抵触,是以只是冷哼着撇撇嘴,并不表态。
听闻楚越此言,那跪伏在地的小兵却是吓了一跳——
万一七皇子和大秦的这位长公主碰面的话,那么他之前背叛楚越的那些事万一被抖露出来呢?
他心虚之下,身子突然剧烈一抖,然则还不及再有进一步的言语动作楚越冷酷的声音就已经传到了帐外:“来人,把他拉下处以军棍!”
“殿下——”那小兵惊惧的瞪大了眼,转瞬已经被帐外冲进来的两个亲兵架了出去。
楚临心里唏嘘,却不言语,他这个七哥的性情本来就是这样阴狠果断,这小兵成事不足,再者又听了他一些私事,就算无过也是必得要被灭口的。
大秦军营。
中午的时候白奕醒过一次,因为秦菁还在睡着两人也就没碰面,墨荷特意求人出去买了一盒蜜饯回来,这才连哄带骗的又给他喂了药,因为身上热度还未全退,白奕的精神就不是很好,喝了药就又迷迷糊糊的睡下了。
秦菁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她梳洗完毕自帐中出来,先是去莫如风那里询问了白奕的情况,然后又到萧羽的帐篷里两人一起用了晚膳,其间两个各自沉默,一直到放下碗筷萧羽才开口:“姓朱的那群人被杀的消息我已经依你所言放出风去,这会儿都过了快一整天了,他该不会是察觉事情败露便脚底抹油了吧?”
“不会!”秦菁笃定的摇头,接过旋舞递给她的温水漱口,擦净了嘴角才又继续说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和本宫还有羽表兄你是一样的,我们做事可以不计后果,那些人却要面面俱到,明知道事情败露,他就更会孤注一掷,一定会在短时间内再对我们下手,以绝后患的。”
的确是如秦菁所言,他是因为自幼便于萧家的那些人不亲厚,所以平素做事都是一意孤行,不会把什么家族利益之类放在首要考虑范围之内,而他眼前的这位表妹,行事狠辣不择手段是真,若真要说道没有顾忌么——
秦宣不就是她最大的软肋吗?
“但愿如此吧!”萧羽看着她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只是模棱两可的应了一声,并不点破。
秦菁笑笑,拒绝旋舞奉上的香茶,而是目光落在旁边的一个棋盘上顿住,继而转向萧羽道:“此刻正是闲暇无事,表兄可有兴趣与本宫对弈一局?”
这个帐篷是之前鲁国公旗下一个小将的居所,因为秦菁他们这一行人来的匆忙,来不及重新为他们搭建帐篷,鲁国公便下令把他帅帐旁边的几顶帐篷暂时挪出来给几人先行将就着,里面的枕头被褥以及茶具等物虽然换了,但一些固有的摆设来不及撤换,却都还在。
萧羽也是在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这方棋盘,当即也是起了兴致,点头应道:“既然表妹有兴致,我陪你一局便是。”
严格说来秦菁的棋艺其实并不怎么精湛,琴棋书画四艺之中她最擅长的还是书法,所以此时落子之时就随意很多,对于这个心机深沉的表妹,萧羽本来是防她甚严,加之头一次对弈摸不清她的棋路,反而思虑良多受了不少束缚。
秦菁看透了他的心思也不点破,两人苦战一局,虽然是以秦菁落败而告终,却也耗费了萧羽不少的神思,一直到一个时辰以后才鸣金收兵。
搁下棋子,萧羽看到秦菁脸上始终平淡清浅的笑意也便慢慢有些回过味来,拧眉道:“方才这一局——表妹你似乎并未用心?”
“本宫的棋艺本来就不精,而且我说过,顾虑太多的人总想要取胜总要比别人来的辛苦些。”秦菁抿唇而笑,笑容灿烂,说话间她眸中飞扬的色彩已经跟着慢慢沉淀下来,扬眉看向毡门的方向道:“羽表兄你听,有人找上门来了。”
萧羽把手里剩下的白子扔回瓮里,将信将疑的抬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就见灵歌手里捏这个信封风风火火的从帐外进来。
她如今已经是秦菁的丫头,再加上秦菁的身份在那里摆着,所以虽然旧主在场,她进门之还是主动把那信封送到了秦菁面前:“公主,方才营外有人送了信来,点名说是请您亲启。”
“哦?”秦菁微微一笑,目光饶有兴致的在那信封上扫了两眼,“送信的是个什么人?”
“说是年纪不大,做小厮打扮的人。”灵歌道,“奴婢特意问过那两个守门的士兵,他们都说因为那人的帽檐压得太低,再者天色也暗了,并未看清楚长相,待要将他让进营中之时他却推脱着转身就走了。”
“这样鬼鬼祟祟的,怕是没安好心。”秦菁不甚在意接过那信封,却是看也不看的转手递到萧羽面前:“还是请羽表兄替本宫看看吧!”
“荣幸之至!”萧羽颔首微笑,接过那信封打开抽出信纸看了眼,脸上表情也是无异,然后又把那信纸放到桌上推回秦菁面前,以修长的指尖点着上面一行字念道:“明日五十,营外十里,仙人亭。”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只道是对今日发生诸事要与秦菁当面详谈,这个谨慎小心的做法倒是符合西楚那位神秘七皇子的身份和作风。只是经过这两天的事情,灵歌并不觉得此次约见对方会是出于什么好意。
秦菁的目光在那信纸上一扫而过,紧跟着就已经站起身来对灵歌道:“你去吩咐一声让那些知情的兵士暂且不要声张此事。”
“是,奴婢明白!”灵歌谨慎的点头,然后转身快步退了出去。
秦菁和萧羽仍是默契的相视一笑,也转身也跟着离了他的帐子,只是不想当日夜里灵歌就奉了萧羽的命令到她的帐子里把她叫醒。
秦菁匆匆的披衣起身,待到跟着灵歌去了萧羽那里却见他已经穿戴妥当,正准备出门。
秦菁急忙迎上去,“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祈宁刚刚传了消息,说是有些麻烦,我得连夜回去一趟。”萧羽一边系着披风,一边命令随从去把他的佩剑取来,他说着缓了一缓又叮嘱道:“我尽量早去早回,如果实在赶不回来的话——明日那约期就往后推一推吧。”
秦菁见到他的神色是少有的凝重,也知道祈宁那边定然是出了大事,她的第一反应便是秦宣,可是还不待开口问出萧羽已经像是料到了她心中所想,微笑着拍了下她的肩膀,“不是他的事,你且放宽心,我很快回来。”
说完也就再没有片刻滞留,带着随从匆匆出了帐子离开。
这天的下半夜秦菁再没能入睡,一直到次日天光大盛萧羽都还没有回来,眼见着晌午降至,灵歌忍不住进到帐子里劝道:“仙人亭那里要不您还是先不要去了,一切都等公子回来再做打算吧。”
秦菁手里捧着一个茶碗,里面茶水明明已经凉透了,她却始终没有动一口,这会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灵歌的话,只是半晌之后才幽幽的开口道:“你说祈宁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羽表兄为什么要避讳本宫?”
灵歌也是头一次见她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无措,过了会儿才坚定的握住她的手腕安抚道:“奴婢跟着公子时日已久,他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既然到了这会儿还没有别的消息传来,就说明一切的事情必定还在他的掌握之中,公主您放宽心就是!”
萧羽的为人秦菁是清楚的,这么想想灵歌说的也有道理,再沉默片刻她才终于把手里茶碗放下,抬头看了眼帐外的天色道:“什么时辰了?”
灵歌起身去外间看了眼水漏,回来禀报道:“回公主,巳时了。”
萧羽迟迟不归也未有消息传来,秦菁心里总是难安,拧眉思索了一阵终于神色一定,站起来道:“吩咐下去让他们准备,不等羽表兄了,我们去仙人亭!”
“可——可是——”灵歌一愣,急忙劝道,“公主还是再等一等吧,说不定公子一会儿就回来了。”
“不必了!”秦菁抬手制止她,“你让旋舞留下来在这里等着萧羽,等他回来指挥他一声我们的去处即可。”
灵歌还欲再劝,但见她神色坚决也就勉强说服自己闭紧了嘴巴,想了想还是提议道:“让奴婢和旋舞都陪着您一起吧,这里我会吩咐个妥帖的人等着公子。”
“嗯!”秦菁点头,并不同她在这些细枝末节在计较,灵歌这才咬咬牙退出去安排。
巳时过半,秦菁和另个一行带了一队十六名侍卫悄悄离营,不想出了营门不久便听见身后苍劲的马蹄声,灵歌心中一喜,急忙叫停马队,回头却见飒飒风中一人一马追着他们的队伍匆匆而来,那马背上的少年容色极盛,面色却过于苍白,他一袭白衣连带着外面深色的披风都在风中翩然而动,整个人看上去像是旷世荒野当中的一副静好的水墨画,别样的让人心悸。
“如风?”秦菁见到他来,的确是出乎意料,“你怎么来了?”
说话间她的目光已经越过他往他身后的小径上看去,莫如风知道她在看什么,于是温和一笑,软声道:“这几日他本就伤重精神不济,你让我给他开的安神药他也服下了,一时半刻不会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