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这些药物作用于心脏,致使人的心脏麻痹,那么就算不死,只怕白奕这一生也只能这样毫无知觉活死人似的躺在床上度过了。
有那么一瞬秦菁的心是从天上坠入了谷底,这个白奕——
她着实想不明白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信念才会驱使他做出这样骇然的举动,以血肉之躯来为自己这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挡下致命的一箭。
其实在那个时候他也大可以像苏晋阳一样果断的放手,给她一个机会自行避开,可他偏偏却要用这样一个极端的方式,将她万无一失的遮挡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才能安心。
这样的决绝和勇气,她如今为了秦宣或许可以做到,可若是换做当初,在她自认为是对苏晋阳死心塌地的时候都未必见得可以这样的不顾一切,何况这个白奕——
他们彼此之间从来就没说过一句喜欢!
这样看来他真是个傻子呵!秦菁觉得滑稽,但是笑意涌上喉头却只成了沙哑的颤抖。
她径自走过去,自莫如风怀里接过白奕的身体,让他在自己的肩上靠着,却是抬头去问莫如风道:“这毒你有把握化解吗?”
“这里头用以牵引药力的药引到底是什么并不特别容易分辨,所以我也不敢保证,只能说尽力而为了。”莫如风的目光肃然深深的看着白奕沉睡中的脸孔,停顿片刻便是一抿唇转身去药箱里取了些小刀药水之类的工具过来。
秦菁一看这阵仗就已经明白了他接下来的意图,可是白奕身上的这支箭刺入太深,要剜出来也是风险极大的。
莫如风触见她的目光,也不避讳,只是神色凝重道:“时间紧迫,现在最棘手的还是必须马上把这箭拔出来,我好想办法为他把体内毒素清理掉。”
秦菁的目光没有焦点的四下里飘逸一圈,手下却是扶着白奕的肩膀迟迟不肯把他交给莫如风。
这个女子,从来都是冷漠霸道的,这样魂不守舍的神情却是萧羽第一次看到,他的目光沉了沉,再看向她怀里沉睡的白奕时眼中神色就成了若有所思。
莫如风看着秦菁脸上近乎惶然的神色,便是上前一步,俯身蹲在她面前抬手隔着衣袖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劝道:“放心吧,我会尽量小心保他平安的。”
秦菁抬头看他,他便冲她用力的点点头,唇畔一点和煦如风的笑容绽放在眼前,确是让人莫名的安心。
秦菁死死的咬着下唇,沉默半晌之后,眼中眸色却突然分明起来,莫如风离她最近,就清晰的看到她眼底乍现的那一丝掩不住的凛冽的之气,而下一刻她却是突然扭头从人群中寻到旋舞的身影,凌厉道:“旋舞,拿你的匕首给我!”
所有人俱是一愣,不明白她这是想要做什么。
旋舞也是柳眉微蹙,不过手下的反应却是毫不迟疑的解下系在腰间的匕首,双手捧着刀鞘呈送到秦菁面前,道,“公主!”
秦菁并没有去接,而是就着她的手直接拔了匕首出鞘,所有人还不及反应便见她手腕向后一翻,嗖的一道寒芒划过她溅了血污的袖口,那支钉入白奕后心的羽箭就被她贴着他的衣物生生削断。
半截箭羽落在地上,旋舞的凝光刃是寒铁打造的利器,锋利无比,划裂区区一支木箭易如切纸,白奕倒是没有觉出额外的痛楚来。
方才还是只是担心拔箭时那箭头上倒钩会加重白奕的伤势,可此时羽箭被贴着皮肤削断,便连拔箭都无从下手了,长公主这是要做什么?
一屋子的人都面面相觑,神色怪异的盯着秦菁。
秦菁却谁都没理,直接扭头看向站在人群之后的苏晋阳,咬牙道:“苏晋阳,你来!”
苏晋阳目光微动,还是若有所思的走到床边站定,微微颔首道:“长公主。”
秦菁不再多做迟疑,站起身来的同时把白奕摇摇欲坠的身子直接交到苏晋阳手里,苏晋阳无奈,只能伸手扶住他,抬头递给秦菁一个询问的眼神。
秦菁走到一旁,眼中带着一丝强烈的决绝之气又看了白奕一眼,这才抬眸对苏晋阳道:“我把他交给你,你用掌力把断箭给他从后面推出去!”
方才大夫都说了,他这一箭离着心脏的位置极近,若是逆向拔出,那么箭头上所设的倒钩必定重新划破血肉,很难保证不会伤及心脉,而如果顺着他中箭的方向直接他推出去就大不一样了。
只不过整支箭贯穿了身体,断箭推出去的力道必须要把握,万一出现什么偏差也是会加剧病人的痛苦的。
灵歌跟旋舞两个虽然都身怀绝技,但秦菁对她们的底细毕竟还是不甚了解,所以众人之中她选中了知根知底的苏晋阳,并不是她有多看重他,只是现在她唯一信得过的就是他的身手。
“现在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法子了。”旁边萧羽沉吟着深吸一口气,回头对灵歌吩咐道:“我带了一支千年人参过来以防万一,你去跟李简取了赶紧煮一碗参汤送过来。”
“是,公子!”灵歌匆匆应下,转身跑出了帐子。
莫如风也暗自权衡了一下,赞成道:“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说着便是转向苏晋阳,恳切道:“苏公子,如此就全要仰仗你了,不仅仅是施力的方向,你动手的时候也千万注意手下力道,他现在身体受了重创,最后不要再留下什么内伤。”
面对这些人的一厢情愿,苏晋阳的心里忍不住的一阵压抑。
他并不去看秦菁的脸色,只是垂眸看着白奕展现在他面前的大半张侧脸,那张脸孔苍白且虚弱,再没有了往日里的意气风发,因为持续的冷汗嘴唇已经干裂,不知道是不是疼痛剧烈的缘故,其实从在马车上开始苏晋阳就已经注意到那两片唇瓣轻微翁合的细弱动作,但是因为没有声音传出来,所有秦菁才并没有在意,而苏晋阳却看的十分分明,他口中念念不忘叨念的那两个字——
其实是:秦菁!
在那一念之间,苏晋阳一直分辨不出自己的心情,是讽刺?落寞?抑或是幸灾乐祸?
他甚至总以为面对这些人的生死他可以永远保持一个旁边者的立场冷眼看着,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秦菁这样不遗余力的袒护和救主,他心脏里的温度开始莫名变得越来越低,直至最后再面对沉睡中的白奕时就已经凝结成凛冽的一丝杀机。
灵歌很快端着熬好的参汤回来,服侍白奕喝下,莫如风又在剩下的半支人参上头切了一小薄片给他压在舌尖底下含着,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这才又把目光已给苏晋阳道:“可以了,有这一口千年人参吊着,拔箭时候的剧痛应该也不至于让他背过气去!”
苏晋阳沉默着与他对视一眼,他的目光依旧清冷淡泊,并没有任何不合时宜的情绪流露,然后他便用左手单掌支撑住白奕的肩膀,空下来的右手则是暗中提力缓缓抬了起来在白奕后背比划了一番伤口的准确位置。
白奕的伤口接近心脏,只要他这一掌下去暗提几分力道,就可以轻易将他内脏震碎,虽然这样的行径有欠着光明磊落,而且他甚至不能给自己找出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但是之前心头聚起的那一线杀机已如燎原之火蔓延开来,让他心里莫名其妙的想望,着了魔一般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思想。
苏晋阳的右手缓缓举起,在确准了白奕背后的伤口所在之后,凝神屏息刚要拍下,秦菁却突然出手,冷不防一把死死压住了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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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九重宫阙 第113章
更新时间:2013-3-1 0:13:42 本章字数:4746
苏晋阳眉头一皱,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她的脸,虽然表情控制的很好,他的心跳却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如果秦菁洞悉了他的意图——
那么,他该当如何解释?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前一刻是做了怎样一个荒唐的决定,且不说秦菁此时对白奕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只一旦白奕伤在他手里,这事情就算是闹大了,就算他能以协助大夫治伤为借口,白家人也势必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就连鲁国公想要置身事外都不可能,而与百家为敌,这对鲁国公府而言绝对不是件好事。
一种后怕的情绪袭上心头,苏晋阳的背心隐隐有些汗湿,手下不由撤了力道,递给秦菁一个询问的眼神道:“怎么?”
好在秦菁脸上没有什么过分的情绪,虽然隔着衣料,苏晋阳却能明显的感觉到她握在他腕上的那只手分明是在微弱的颤抖着,带着一种源自于骨骼的战栗——
其实她很紧张。
秦菁与他对望片刻,最后只是神色凝重的重新叮嘱一遍:“力道千万别偏,你知道轻重!”
她这话不过单纯是从白奕的伤势出发,但也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苏晋阳听着心里还是咯噔一沉。
随后他略一失神便又马上恢复过来,对秦菁慎重的点了点头。
秦菁并不走远,就在这旁边站着,苏晋阳重新又确认了下白奕的身上疮口的位置和中箭的方向,然后将内里控于掌心,对准了他背后的疮口一掌推了出去。
他的功夫底子深厚,只要是有心,在力道上控制得当不在话下,只见他重掌一经击出白奕胸前寒芒乍现,紧跟着就是一道血线喷射出,即便是在昏迷当中白奕也还是身子痉挛着闷哼一声,然后便是叮咚一声,那半截从他身体里被打出来的箭头就钉在了正前方的床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