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态度十分自然热络,反倒让秦菁无所适从,也许是因为她太过热情,秦菁一时也不好意思把手抽回来,只能任由她握着。
今天的步苍雪又与她初次遇见时的一模一样,开朗快乐,纯净而美好。
秦菁想到她手持利剑追杀那几个刺客时候的疯狂模样,眉心还是忍不住堆起了细微的褶皱,她轻声的笑了笑,“是啊,真的好巧,夫人也是来参加我母后寿宴的吗?”
在这样的场合之下遇到,身份是再藏不住的了,所以秦菁选择了主动坦白。
只是因为步苍雪有病在身,虽然她的身份显赫,是景帝身边的红人晋国师的夫人,但是为了照顾她的病情,这些年间无论是宫宴还是宫外达官贵人之间举办的宴会晋天都从来都是直接推脱掉,却不知道今天他怎么会放心步苍雪出来。
“母后?”她的这个身份一般人知道了都会主动退避三舍,步苍雪闻言也是大为惊诧,但是怔愣之后却转为惊喜,又往她面前迈进一步,紧紧的抓着她的双手欣喜道,“原来你是荣安长公主?我就说你这身衣服看着不像普通人家的小姐,方才从远处看了还没敢认呢。”
她的这份热情实在让人很难拒绝,脸上只能始终保持着一份善意的微笑来面对她,“上一次本宫是偷溜出宫去的,诸多不便,夫人还要替我保密才好,否则父皇该罚我了。”
步苍雪的心思像是极为单纯的样子,闻言也并不多想,只俏皮的冲她眨眨眼点头如捣蒜,“没有问题啊,上回你帮我一次,这回我也帮你保守秘密,我们两不相欠!”说着竟是孩子气的伸出右手的小指要与秦菁勾手指作保。
这样的游戏,即便是秦宣,现在也极少与她做了。
秦菁颇有些哭笑不得,只能硬着头皮伸出手去,僵硬和她勾了勾手指,这才聊作不经意的转移话题道,“听晋大人说你的身体不太好,平时也是很少出门的,今天怎么突然进宫来了?还吃的消吧?”
“都是师兄大惊小怪,我哪有那么娇弱,我真的听他的话天天的关在家里才是会憋坏呢!今天要不是我自己听了消息说宫里会有宴会央着他带我来,他又要哄我在家里看书习字的,真是无趣的很。”步苍雪撇撇嘴,随手去扯了旁边架子上头的一串紫藤在手里甩着玩,她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绚烂非常,孩子般不知愁,这样说着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复又握了秦菁的一只手歉疚道,“听兰草说上回看杂耍到一半我又发病,晕了过去,没有吓到你吧?”
提到自己的病情她自己倒是十分坦然,秦菁心里觉得怪异,微笑着摇了摇头,试探道,“本宫知道这样问有些唐突了,却不知道夫人究竟患了什么病?而且我听说像是治了很久都不见好的模样。晋大人的炼丹之术连父皇都连连夸赞,连他也没有办法吗?”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病,反正每年总要发作两回,就是好像有时候脑子会突然混混沌沌的不清楚,然后就会晕死过去,醒来之后又会觉得很累。”步苍雪的脸上呈现出几分懊恼的模样,说着又是笑笑的摆摆手,“其实就是比普通人多睡几个长觉而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都是师兄总爱小题大做的拘着我不让我乱走。”
她口口声声都只道自己是发病之后就会昏死过去,言谈之间十分自然,似乎对于自己失控杀人的事情一无所知。
秦菁狐疑:“你每次发病了就只是昏睡吗?”
“是啊!”步苍雪自然答道,“有时候睡的长了可能是要一两个月,不过那段时间我的脑子总像是犯糊涂,想不起事情来,想来也真是恼人!”
两人正在你来我往的说着话儿,步苍雪是初次进宫,对这宫里的一切本就好奇的紧,边说边忍不住的四下里张望,这时突然看到从远处的凉亭另一侧走出来的高大人影,就雀跃着冲他招招手,“师兄,我在这里!”
她的声音本就极为清脆纯澈,再者不假掩饰,立时就吸引了周围正在赏花的不少人。
许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看过来,眼中神色或者惊异,或者探究,或者茫然。
晋天都穿一身酱紫色的官服,身姿挺拔俊朗,他并不理会这些人投射而来的各种目光,视线只锁定在步苍雪的身上目不斜视的快速走来。
步苍雪高兴的往前去迎了他两步,扯住他的袖子又唤了一声,“师兄!”
“苍雪!”晋天都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喘,应该是找了她许久,他是惯常不笑的,只是在面对步苍雪时即便可以严肃了腔调还是听不出明显的怒意,他的声音坚硬而不带起伏道,神情却是明显的不悦:“我不是说过不能乱走吗?”
“你方才不是被陛下叫走了吗?我又无聊,就四下里转转了!”步苍雪讨好的晃了晃他的袖子。
晋天都的目光越过她往秦菁这里看过来一眼,那一眼至阴致寒,绝对的敌意明显,显然是对秦菁一再“刻意”接近他夫人的举动动了肝火。
既然大家本就不是坐在一条船上的,秦菁便是淡然一笑,平静的领受了他无言之中的这份警告。
步苍雪并没有发现这两人之间诡异的视线交融,仍是充满善意的偷偷冲秦菁眨眼示意,然后回头拉着晋天都的手笑道,“好了师兄,我也四处看过了,我们回宴会上去吧。”
晋天都垂眸看她,眼中仍然没有特别的情绪涌现,只是静默的点头牵了她的手往回走。
这一天步苍雪穿的是一件白色苏绣锦缎的宫装,她的容貌本就生的清丽脱俗,再穿了这身衣服行走间灵动且跳跃,总能给人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而她身边的晋天都与她恰是两个极端,无装束无关,只从那刚毅的面容冷酷的眉眼上看过去,整个人就笼罩在一片冰冷黑暗的氛围之中,森冷且强大的气场压下来,近乎可以冻结这花园一角的喧嚣,压抑到寸草不生。
这两个人走在一起,怎么都会吸引眼球,只是这些平素里的长舌妇人对危险都有天生的警觉性,她们并不敢当着晋天都的面展开议论,只在他跟步苍雪相携离开之后才忍不住的小声嘀咕起来。
“那个——就是晋国师的夫人吗?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像一对儿啊!”
“人倒是个妙人儿,可惜是个病秧子啊!”
“不是说她病的很重,不能见人吗?今天怎天突然来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我怎么看她也不像是个病入膏肓的模样啊!”
……
这些人所持的困惑,秦菁全都有,只是她比她们更有耐性,可以按下不提罢了。
苏雨扯脖子望着方才晋天都夫妇消失的方向看了又看,脚下还是不觉凑到秦菁身边来,若有所思道,“公主,你不觉得晋大人的夫人很奇怪吗?从年龄上讲她与晋大人成婚十年,如今应该是二十有七了,可奴婢看她这性子倒像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呢!”
苏雨虽然心机不深,但不得不说,从某些方面来看她的心思也是十分敏锐的。
方才秦菁就一直在思索有关步苍雪病情的事,她似乎是并不知道自己发病的时候就会发狂甚至伤人,可究竟是什么病会让人这样呢?此时再被苏雨一提秦菁也是恍然大悟——
的确,这个步苍雪太不正常了,她似乎不止是身染怪病,连心性都是停留在一个青葱少女的岁月里。当然,这可以理解为是这么多年晋天都对她的保护太过全面,进而维持了她天真烂漫的脾气,只是再和她的病情联系起来,秦菁的心里已经笃定,这两者之间必定会有什么千丝万缕的瓜葛。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步苍雪已经注定是晋天都留在她面前的弱点,必要的时候都可以横加利用。
秦菁慢慢忖度着定下心来,侧目对苏雨投去警告性的一瞥,“晋天都不是好惹的,不要乱说话!”
“是,奴婢明白!”想到晋天都那张阴郁的脸孔苏雨也是心头一跳,惊惧之余咬着下唇小心翼翼的垂下眼睑。
这时墨荷也终于逮了安绮,强行将她带到秦菁面前。
安绮也知道自己疯的有些过火,不过她跟秦菁处的时日毕竟是久了,也知道秦菁的心性,所以倒也不怕她,只是仰着一张小脸冲她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细碎的洁白小牙,“公主姨母!”
“顽皮!”秦菁假意嗔她一眼,然后抽出袖子里的丝帕弯身蹲在她面前去她擦拭小手上沾染的花草汁子,一边唬她,“你若是再不听话,我回去便要告诉你母亲,下回不带你出来了。”
秦薇那里着是沉闷的很,对于秦菁会不会去告状的事安绮虽然将信将疑,还是服了软,上前抱着她的一只胳膊讨饶:“公主姨母你对绮儿是最好的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再不顽皮了,你别告诉我娘,以后来带我出来玩好不好?”
四五岁的小姑娘脸蛋还带着婴儿肥,嘟起嘴来就是最可爱的时候,秦菁哪能真的同她置气,捏一捏她胖乎乎的脸蛋还是忍不住的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安绮见她发笑就知道她是饶过自己了,于是也咧开嘴跟着笑了起来。
秦菁起身牵着她的小手往宴会的方向走去,御花园里四下里游玩的公子小姐们看见时间差不多了也都纷纷折返,回到宴会上自己的座位提前落座恭候景帝和萧文皇后等人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