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触感,强劲的力道,赵纯挣脱不开。明明已经到了十月金秋,手心却渐渐有了湿意。
“小舅,你松开我,我自己能走。”
“我知道。”他沉稳地往前迈步,并没有丝毫松手的意思。
到了学校内部的专属停车区域,电子锁开启,赵纯注意到这辆车不是之前的那部宾利。她已经无暇再去猜测车型,只盼着他能赶紧开车,别再拉着她了。
慕瑾臣先打开的是靠近副驾驶座的车门,等赵纯坐进去以后,他才从车头转了小半圈开门入座。赵纯从车上抽了一张纸巾擦拭手心上的汗,这套连贯的动作落在慕瑾臣眼里立刻变了味:“只不过拉了一下手而已,就这么不能忍受么?”
赵纯抬眸,两人目光相撞,她被他眼中隐忍的怒火吓了一跳:“小舅,你想得太多了。”将用过的纸巾伸到他眼前给他看:“湿的,OK?”
慕瑾臣沉眸:“是么?”
一个人好端端的被人握一下手就能出汗,交感神经能在瞬间过度紧张的原因,无非是压力,抑或兴奋。而赵纯自始至终都表现得不甘愿,慕瑾臣并没有乐观的阿Q精神去自欺欺人。
赵纯不吭声,她将视线挪向窗外。
慕瑾臣不再执拗于这个问题,他默默开着车,似是对外国语学校的环境很熟悉,他没有开入学生潮,而是将车从人烟稀少的侧门驶了出去。
车内压抑的气氛让赵纯透不过气来,过了片刻,她开始没话找话说:“小舅,为什么今天会突然带我去吃饭?我爸妈知道么?”
“已经和你爸妈打过招呼了。”他的声音已经比之前柔和了许多,可是听起来还是有些紧绷感:“那家意大利餐厅还在装修的时候你不是就很感兴趣么?我答应过你,它开业后一定抽空带你去试菜。”
“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了。”不要再在她身上费心思了,她不会领情的。
静默,死气沉沉的静默。过了好一会儿,只听慕瑾臣低沉地喊她的名字:“纯纯。”
“嗯?”
“你还小,有些事情未必能懂,但是你要知道,有时候,与其被动地去承担责任,不如主动揽责任上身。慢慢去适应,总有一天就习惯了。”
赵纯偏头看着他,她很想问:“你之所以会喜欢小白花也是因为习惯么?”可是她只能把话憋在心里,什么也不能说。大纲里没有细腻的感情剖析,她只是设定了慕瑾臣会对小白花日久生情,却没有针对这个“日久”去详尽展开。
车内一下子又陷入了沉寂,赵纯想了想,开口说:“小舅,你为什么会自己开一家娱乐公司?”
慕瑾臣嘴角一扯,在赵纯看不见的方向竟染上了一层苦涩:“当初,只是想飞罢了。”
慕瑾臣还在国内念高中的时候就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私房钱偷偷去炒股,学习之余,每天都会抽出时间专心去研究大盘和K线图。股市强劲反弹,他就抓住机会将股票卖出,遇到牛市连番翻番,而熊市前夕则会轻仓以待。在近三年的漫漫熊市里,他凭着一股执念,不断低位吸纳有投资价值的股票。股市渐渐回暖后,在随后的两年中,证券市场迎来了新一轮超级大牛市。他手中所持有的股票都有了超过10倍的涨幅。直至他去国外留学之前,将大部分股票卖出后,已然拥有千万元。
留学期间,他继续在国外炒国内的股票。由于大洋阻隔,千里迢迢存在时差问题,因而会有个滞后效应,常常会失掉很多很好的发财机会,有时候被套住了,也会失去及时解套的时机。世上有许多事常常是很难预料的,特别是股市,更是风云变幻,神秘难测,偏偏慕瑾臣总是有幸运女神眷顾,不管处于何时何地,都能沉着应战。等他学成回国,身价早已过百亿。娱乐文化公司就算不是最赚钱的产业,也算是很能赚钱的了。经过五年的积淀,他现在的实际身家完全是个谜。
飞……他以为赵纯不会明白这个“飞”字的含义,可她却直直听进了心里。是想逃离吧,逃离云家,逃离束缚,最后才发现原来根本飞不走,他欠着云老爷子的养育之恩,就算把手里攥着的钱全部送给云家,可恩情是无法用金钱去衡量的。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她能明白,就像,她现在也想飞,而且不受任何约束,却暂时没有慕瑾臣那么大的本事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
赵纯嘴里有些发苦,她喃喃地说:“小舅,你快乐么?如果活得不快乐,一辈子拘泥于束缚中,等老了不会后悔么?”
猛地踩上刹车,两人同时因为惯性向前俯冲。慕瑾臣紧握着方向盘,手指微微泛白,他扭头讶然地望着她:“你懂?”
☆、chapter 23
命有三说:一是生来就有的性命之命,二是后天所成的命运之命,三是社会位置而成的命令之命。
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赵纯从来不信命。现代量子物理与宿命论相驳,她一直是个相信科学的无神论者。
可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却无法用科学观念去解释自己正在经历的这件穿越怪事。
不过,尽管如此,她也始终不肯向命运妥协。
之前抱希望于叶昕,想借助他的能力去书写崭新的篇章;如今,她完全失去了抱大腿的勇气,却依然孤注一掷地想要顽抗到底。
慕瑾臣最终向他的命运俯首称臣,她能看得出来他的心有不甘,可她却不会去同情分毫。
她看向窗外的绿化带,常青树葱绿挺拔,它们之所以抗击得住冰雪严寒,除却能够很好地保护自己的根部,换个角度去思考,其实也是出自那股抵抗命运的不服输精神。
目光停驻在近处的一片青翠的灌木丛中,慕瑾臣在等着她的回答,她却幽幽开口问道:“小舅,你觉得命运是不可改写的么?”
慕瑾臣低敛着眼睑,像是陷入了沉思。良久,他竟然低低地笑出声来:“纯纯,你果然有不一样的一面。”
赵纯深吸一口气,转移视线看向他,和他打起太极:“小舅,我跟你说过的,你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我。”
车子重新发动,慕瑾臣挑着眉漫不经心地总结:“是你不愿意给我机会。”
赵纯忽然有种被恶人先告状的感觉!
不是她不愿意给,是压根不敢给!
你特么地都一直戴着伪善面具做人,有本事你也把面具给老娘摘了,从此洗心革面啊!
她颇为无奈地又把话题给绕了回去:“小舅,你已经认命了对么?”
小白花是16岁生日以后才和慕瑾臣在一起的。
而慕瑾臣对小白花的喜欢并不是一开始的水到渠成,而是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中慢慢积淀出来的。
也就是说,他现在对自己的感情仍然停驻在长辈对晚辈的爱护上。
正如他之前所言,适应之后就会习惯。他此刻正是处于适应期。
从个人角度设想,他的认命就是她不认命的最大威胁!
慕瑾臣牵起一抹浅笑,可惜笑容并未抵达眼底,反而前所未有的严肃:“如果命运对我说,慕瑾臣,你现在可以去死了,依你看,我会不会真的去寻死?”
赵纯纳闷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番莫名其妙的问话包含了怎样的用意。
微微斟酌了几秒钟,她咬了下嘴唇,叹了口气说:“小舅,我回答不了你这个问题。我只能说,如果换做是我,我一定不会去死。即便患了癌症将不久于世,我也要认认真真过好每一天,去达成尚未实现的心愿,不给此生留下任何遗憾。”
她的这段说辞像是在宣誓一样,听她一口气说完后,慕瑾臣若有所思地挑起眉梢:“事不谋不成,所谓多算则胜,少算则不胜。 纯纯,我也不信命,可是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地不公平,即便你谋算再多,到头来都只不过是年少气盛时的一场梦。”
他将车泊入地下停车场,临下车前,伸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现实和梦境是有根本区别的,我已经过了你这个年纪,现在翅膀太重,根本飞不起来。”
下车后,他依然固执地牵起她的手,掌心热度不减,在这个凉风习习的傍晚给她带来了源源不断的温暖之源。
赵纯别扭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看,特么地这人对她越来越随便!
她脸皮厚,而且从一开始就了解他的别有用心,倘若换做小白花,那岂不是要被他的暧昧行径整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啊!
在G市要想品尝到意大利菜不但不难,而且比比皆是。
不过,倘若以Self Service自取模式就餐,并且能够亲眼目睹厨师的烹饪风采的,目前为止,却仅此一家。
简洁优雅的布局,轻松时尚的设计,让赵纯打从一脚步入时起就瞬间喜欢上了这里的环境。
“不得不说,装修得还不错。”慕瑾臣晃着手里的酒杯中肯地做出了评价。
赵纯咀嚼着刚切好的一小块羊排,耸肩笑了笑。
转而又蘸着一大团番茄酱咬了一口炸土豆,一不留神就把酱汁沾到了嘴边。
刚要用餐巾去擦,慕瑾臣先她一步,抬手伸出食指,温热的指腹在她嘴唇下方一扫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