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我拖出院子，他的嘴巴就开始激动地抖啊抖，几近哽咽：“阿心，我都听师父说了……要，要是早知……早知你是女的……呜呜呜……师，师兄就算是自己嫁给师父，也不会让你跟着师父去相亲的……”
他吸了吸鼻子，握住我的手捧在胸前，深情地说：“师妹，你受苦了……师妹啊！！”
我一阵无语，只能抽搐着喊了声：“师，师兄……”
“师妹——！！！”他又撕心裂肺地嚎了一嗓子。
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这位飙泪人士的啜泣声才止住，委屈地撇了撇嘴，几乎不可闻的声音说道：“阿心终于长大了……前两年都不屑和明师兄说话来着……”
我脸上不禁又抽搐了一下。
这时，拐角突然走过来一个人。萧龙宇见到这幅“妙龄少女路遇精神分裂怪蜀黍，挣脱不成惨遭调戏”的戏码不由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推开孙祥明，把我拉到身前护着。某一瞬间，我觉得他在护某只四个蹄子的宠物一样，还不忘摸了摸我的头顶。
我擦了把额头上的汗。
真不知道孙祥明那老婆儿子是怎么忍受他的。我可是亲眼见过他对着正在晒太阳的阿黄诉衷肠，结果一个时辰后我再去看，阿黄已经四肢僵硬口吐白沫，直接歇菜了……
“阿心，这是谁？”孙祥明抹了抹眼泪，指着萧龙宇问。
如果说我男装换女装还比较好认，那脱掉裙子卸下珠花抹掉嘴上红到飞起的口红的萧龙宇就是彻底换了个人。而且这几个月里，他又长高了，和杜芳也相差无几。孙祥明认不出他也是常理。况且，他现在已经不顶着萧小雨的名字了。
我还没开口，就听他回答：“在下萧龙宇，此番随兰心姑娘前来莲教拜访。”
孙祥明眉宇一动。“你是萧廷将军的儿子？”他有些犹豫地问。
萧龙宇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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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祥明一走，我就甩开了萧龙宇的手，转过身背对他。
“阿心……”他戳戳我的胳膊，“还在生气？”
见我不回答，他搬了个院子里的石凳子，吭哧吭哧挪到我身边。
“我错了……你看我都不顾重伤在山下跪了三天了。”
我斜了他一眼。他似乎倍受鼓舞，从身后拿出一个包袱来，取出一团浅蓝色的东西，讨好地说：“阿心，你现在穿女装，肯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我给你买了衣服和首饰！”
他抖开裙子在我旁边跳来跳去。我随手一摸，只觉料子柔软，虽然不及我身上那套查至极的凰衣，但也显然是上乘品。衣襟与裙摆都绣了兰花，十分精致。但这些都比不上裙子的颜色，像晨光乍现的天空，最薄最透明的那一层蓝。
“漂不漂亮？”他眨巴着眼睛，期待地问。
许久，我嗯了一声。
“喜不喜欢？”
又是许久，我连头都懒得转，嗯了一声。
“阿心喜不喜欢我？”
我又应付地嗯了声。
下一秒，我就浑身一僵。刷地一声翻下凳子，看着他。满脸尴尬瞬间就被涨得发红的脸代替了。
“你……瞎，瞎，瞎说什么！”我结巴了。
“没，没，没瞎说。”他学我。
“你……”
他突然抬手捧起我的脸，照着脸颊“吧唧”了一口，以示心意。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好久才缓过神。
我惊讶于这个吻的纯洁无暇。我此刻才知道，萧龙宇还只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他似乎心里的大石头稳稳落下，低着头说：“你喜欢就好。不枉我先前拖着重伤之躯跑了两三天……”
我心中的别扭缓和了些，可感动的同时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把衣服和耳环珠花捧着看了半天，突然回头：“你哪儿来的钱？！”
萧龙宇笑而不语。
我腾出一只手戳他的锁骨，沉下脸问：“你瞒着我藏私房钱？”
他赶紧摇头：“在杨府的时候，那个杨凤给我换上的衣服很值钱，我把它卖了几十两银子。”
我的脸一下黑了，把东西往他脸上一扔，转身就走。
我就算没衣服也绝壁不会穿情敌的钱买来的衣服！绝不！！何况老子又不是没钱！！
萧龙宇不明所以地在后面追我。我气得袖子直颤，满满鼓了一袖子风，顺便问候了他一户口本的脑容量。萧龙宇怎么可能跑得过我。转眼间我就到了自己的房间，开门，进门，然后把门摔在了距离他鼻子半寸的地方。
可我显然低估了他的韧性。这小子的死缠烂打的方式，这么多年来一点都没变。先是绝食，然后是在你面前晃悠，时不时的还哼几声，以表示自己现在的心情极度焦虑。
这不，已经转了三十六圈了。再加个磨，简直就是一骡子。
“别再转了，再转你也成不了四个蹄的。”我倚着门，手上端着杯茶。
他的身形明显一顿，抬头委屈地看了我一眼。
我悠闲地喝了一口茶。
“阿心，你……你……”萧龙宇跺了跺脚，又蹲下来，抽着鼻子狠狠拿手擦眼睛。
“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我真的错了……杜芳告诉我，那天晚上的话你全听见了，可……可我真的不知道，当时怎么脑子一热就……”
“啪——”他忽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一惊，连忙跑了过去。“你干什么？！”
“对不起……阿心，对不起……前几天看到你跟孙祥明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想狠狠把你拉走，拉回到身边，容不得那个人看上半眼……”他看着我，眼泪一直往下掉。
我鼻子有些酸。
他紧紧抓着我的胳膊，眼里全是祈求：“我看到杨凤那张的脸的时候，心跳得厉害。可是……那天早上，我发现你跟着杜芳走了……我只觉得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塌了……对杨凤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错了，一开始就错了……阿心，没人比你重要……没人……”
我叹了口气，撩起他的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拉着他起来。
他呆呆地看着我。“阿心，我真的知道错了。”
“嗯。”我继续拿他的衣服擦着手。
“你还生气吗？”
我勾了勾嘴角。他似乎有点不安，又说：“阿心，你跟我走好不好？我现在不是莲教弟子了，我们……我们可以去闯江湖，一起去很多地方交很多朋友看很多风光……”
我的手微微一停。看着他的脸，心里忽然没了底气。
“再等等吧。”
我站起身，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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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过去了，季浪还昏迷着。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去看杜芳时，他也都在睡觉。
那天中午，我下厨做了几个菜，想去慰问杜芳。可我明显忘记了除了红烧肉之外，我做的唯一能吃的只有泡面……
我喜滋滋地让查至极端着我做的菜，一路向杜芳的房间走去。路上遇到了不少人，包括萧龙宇。他本来见我不是做给他吃的，脸色有点难看，可一看到我手上的菜，立马就喜笑颜开，还嘱咐身边的小弟子去主峰叫大夫来随时待命。
我不知道他玩的是哪一出，只想着要让杜芳感受到我浓浓的心意。
进了房门，我让查至极帮我把饭菜放桌上就把他赶走了。走到床边，看到杜芳端庄矜持地躺在床上，连被子都盖得一丝不乱。
我趴在他旁边看了半晌，抬手伸向他的面具。好想摸一摸，可又怕摸碎了，只能顺着他秀雅的轮廓，用手指隔空勾勒下来。银色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半张脸，每一寸好像都是那么陌生，新奇，像是睁眼后第一次相见。
他的眼珠突然一动。我嘻嘻一笑：“我就知道你醒着。”
杜芳睁开眼。
我是熟悉他的。朝夕相处七年，他的面容虽总是平平静静，可生得一副顶尖容貌，性格又温和，眼中总有万般光彩，一颦一笑都是风情。
可如今，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清清亮亮，却如同深冬天际的寒星。他望向我的目光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没有一丝温度。
我心中一动，又想去揭他的面具，他却转过了脸。
“你走。”他说。
见我愣住，他又重复了一遍：“带着萧龙宇，下山，离开莲教。”
我想去摸他的额头。“杜芳你是不是砸到脑袋了？”
他笑了笑，神色却有点古怪。
“好啦，我给你做了吃的。”我站了起来，端起桌上那叠生不生熟不熟的牛肉，“为了报答你的火场救命之恩，特地给你做的哟，尝尝吧。”
杜芳看了一眼，又别过头去。
见他没兴趣，我不依了：“你吃一口闹！就吃一口！就一口闹！……”
“你拿去给萧龙宇吧。那天你们在我院子里不是聊得很尽兴么。”他的声线平静得就像一汪深潭，“裙子好看么？”
我一惊，有种偷偷打翻酱油结果正好被我妈抓包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