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饼干得几乎一点水分都没有,吃下去估计立马就会变结石。我不敢直接问“这能吃吗?!”只能迂回地围魏救赵:“季师兄,我想吃肉。”
季浪漠然的脸终于抽搐了一下。“没肉。”
我可怜兮兮地望着他,他却根本不为所动,毫不留情地打破我的幻想。我抓着他的一条胳膊扯来扯去:“我们休息一会儿,你去抓野鸡嘛!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吃肉我要……啊!放开我!!”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难伺候?我们现在是在逃难,你当是在郊游吗?!”
他提起我的后领把我扔回了马车里。
我尴尬地落在杜芳旁边,他看了我一会儿,闭眼继续睡觉。车外传来季浪狠狠抽着马鞭的声音。马车继续行驶,可这辆车现在已经不是“跑得太快”可以形容的了,分明就是“飞得太低”……
司机心情不稳,这样下去难保不会出什么交通事故……
就在我抖啊抖努力把自己团成一团的时候,杜芳突然开口了:“马车那么大,你缩在角落里做什么?”
“……我,我冷,这里正好是九十度。”
杜芳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显然没听懂后半句。手一伸,直接把我捞进了怀里。
“别乱动。”他把我抱住就不打算放开了,脸上挂着一丝讥诮的笑意,“你不是冷么?”
正是暮春季节,怎么会冷?
我在他怀中僵硬得厉害,只好扯个话题转移注意力:“刚才到客栈里来杀我们的……是谁?季师兄为什么说我们在逃难?”
杜芳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这些人,是为了教主来的。”他缓缓地说。
莲教教主?!
我在莲教七年,从未见过教主。传言说,莲教教主因为一次大战身受重伤,从此昏迷不醒,已经睡了好多年,教中大小事务都由两个副教主打理。可如今,竟然有人会为了一个昏迷多年的人来刺杀杜芳?
“他们不是来杀我的。这么几个人我还不放在眼里。”杜芳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轻声解释道,“他们……是来找当年被教主救了的杨家大小姐的。”
我难以置信地转头望向杜芳。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竟然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我心下一惊,却突然听到马儿长嘶一声,车也猛地停下了。季浪就掀开车帘,面色中带着困惑。
“师父,前面的路很古怪。这天未曾下雨,瞧上去却湿漉漉的,像是有人泼了许多水在上面。这里是山崖,万一轮子打滑,怕是要摔得粉身碎骨。”
杜芳掀开帘子,果然见前面很长一段山路都亮闪闪的,在月光下犹如一片湖面。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古怪的香气,有些……熟悉。
我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反应过来。
这不是水,是灯油!
这么多的灯油,不要说马车,只怕是人在上面走也要打滑。杜芳他们显然也想到了。季浪跳下马车,小心翼翼地踩上那片灯油,可仔细研究了半天都没发现什么异状。
“师父稍等片刻,弟子这就把油弄干净。”
杜芳没说话,神色越来越冷。
就在这时,路边突然闪电般蹿出了十几个黑衣人。皆是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在客栈里袭击我们的人一模一样。古怪的是,他们每人手里都拎着一个大桶。季浪一惊,飞快地抽出腰间的剑,可下一刻,那些人就一扬手,将桶里的东西泼了他一身,随后又泼向整辆马车。
看到其中一人手上的火把时,我终于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
变故只发生在一瞬间。呼地一下,火龙就张狂地窜上了天空,顺着地上的香油燃烧过来,眨眼间就烧红了整条山道。全身是香油的季浪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烧成了一个火人,在地上疯狂地滚了起来。可地上也都是火,他的惨叫声凄厉无比。我死死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汗毛倒竖,心痛如刀割。
季浪!
下一刻,我的眼前就一红,火舌从四面八方一起朝马车涌来。我转头去看杜芳,却见马车里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我一慌,拔剑就把燃烧的车壁劈开,冲了出去。
火,火,火。
天上,地下,到处都是火。浓烟呛得我泪眼朦胧,不能呼吸。不远处似乎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还夹杂着人被火烧到时的惨叫,俨然一副地狱景象。
我手脚发抖,不顾一切地放开嗓子大吼:“杜芳!”
没人回答我。
背后传来破风声。我心下一沉,飞速转身用剑格挡,却不了那人力气极大,竟一刀砸得我向后退了好几步,一头栽进火海里。我背上一阵烧灼剧痛,立时尖叫起来。
突然有人抓住我的衣服,把我扯了出来,又在我身上噼里啪啦一阵乱拍,灭了火苗。
“凰儿,没事吧?!”是杜芳的声音。
我死死抓住他的衣襟,却看到他浑身上下都黑漆漆的,狼狈无比。额头上还有一道刀伤,鲜血几乎流满了整张脸。
我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失态。
我刚张口要说话,他忽然低头在我唇角吻了吻,喊道:“快跑!冲出去!离开这里!”
说罢用力将我往火势较弱的地方推去,我踉跄数步,撞在一棵树上,抬头看到浓烟滚滚而起,几乎遮住了整个天空。
“我不换了!不换了!你把阿心还给我!”
一个绝望又熟悉的声音从火光中传来。
我的心跳似乎停止了。下一秒,一个身影就朝我飞扑过来,一把将我紧紧搂住。
“我终于找到你了!”
“阿心……阿心……”萧龙宇紧紧地抱着我,几乎喘不过起来,脖颈间几乎瞬间就湿了一片。
“阿心,我好想你……真的好想……”有些哽咽的话传入我耳内。我不自觉地闭上了眼,眼泪还是流出来了。
“阿心,阿心……我知道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换了,阿心……我真的不换了……你跟我回去好不好,阿心……我救你回去,我再也不换了,是谁都不换……”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人使劲向后一拽。杜芳一把将他甩在地上。
萧龙宇抽出剑,两人转眼就杀了起来。
我在旁边急得直跺脚。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斗殴!要打架等逃出去再打啊!
厮杀中,杜芳突然狂笑起来,满是鲜血的脸庞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无比狰狞:“你用我的剑法对付我?萧龙宇,才学了多少东西,就敢卖弄!”
他就像个烈焰中的魔鬼,天神般的魔鬼。
正刺、斜削、飞身斩下,招招连环,行云流水毫无凝滞。
这才是穿云剑法,莲教最精妙的剑术。我和萧龙宇辛辛苦苦练了七年多,本以为已经略有小成,今日跟杜芳一比,才知自己有多可笑。
一片火光中,我仿佛看到了十五年后的杜芳。高傲,冷漠,残忍。
不是平时那个纯良的傻师父。
这才是真正的他。
我不由看呆了,直到周围的树木倒塌下来,猛然把我和他们隔开了。
“萧龙宇!”我大叫。
可是没有人回答我。冲天的火焰里隐约有两个人影一晃,转眼就被烈焰吞噬。
不行,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这样下去我们都会被活活烧死。
“萧龙宇!!”
“杜芳!”
“季浪!”
我喊得声嘶力竭,却依然没人回答我。
我只觉肝胆俱裂,恨不得马上冲进火里找人。可不想一脚踩在了油上,滑出好远。
我心中焦灼无比,可忽然又刀光剑影在身边乍然出现,我只能本能地反手格挡。有剑从我的脖子上划过,生生割出了一道血口。我只觉得脖子一凉,下一秒,鲜血就飞溅而出。
脚底又是一滑,我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些刀光剑影一齐朝我身上刺来,眼见就要把我刺穿。
杨郭,起来!不可以倒下去!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可身体却一点都不听使唤,软软地,像一块布一般轻轻扑在地上。
醒来!睁开眼!
我猛然握紧剑柄翻滚起身。刀剑的寒光狠狠扎进我的身体里,可我没有倒下,不能倒下。
拜师七年,都这么过来了。
灼热的鲜血从我脸颊上滑落,像曾经辛勤练剑时的汗水。
回去了。回到了莲教北峰的小院,回到了蓟门开满兰花的练武台,风里带着新雪的清香,铁剑相互碰撞,发出悠远的剑鸣声。萧龙宇站在对面,一双凤眼,明亮清澈。
定坤五十六式第三式,一掷乾坤。
剑光比火光更灼目,什么都无法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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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口喘息,在烈焰中笔直地跪着,按住脖子上的伤。
周围躺着七零八落的黑衣人。我流的血不比他们少。可他们死了,我还活着。
但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也快要死了,被烧死在这冲天的火光里。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绝对跑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