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木的语气顿了顿,侧首似是在思考着某种在心头盘旋依旧的疑惑,而沉思中的阿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笼罩的那层淡淡的薄雾便显得更加明显。
身边的女子却没有注意到阿木此时的神态,打了个冷战,随即玉乔忽然想起,在今晚这个静谧的夜里,在阿木的叙述之中,他从头到尾没有叫过苏柔荑一声‘长姐’。
见身侧那边久久没有传来声音,玉乔侧首,只见阿木轻笑了一声:“而且,自从她夫妻二人回到了苏府,这段日子以来……
每一天,太阳落山之后,再也没人见过苏柔荑出过房门。”
玉乔的眼皮一阵猛抽,可能是这对准夫妻想给大虎二虎再添个表弟……?
☆、稻草人的心
明月皎皎,远处麦田里,偶尔有虫叫的响亮。
凉风吹过,饱满的麦穗被风吹的左右摇摆,玉乔低头望着手中滚动的团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苏家……”
只见阿木仍未抬头,右手握着细细的秸秆在地上舞动着,秸秆的一端戳进了泥土里,阿木显然在绘着东西。
半晌,男子的低沉的声音自对面传来:“呵呵,我们苏家……
又有哪个是省油的灯?”
“那你呢?”阿木的话音刚落,身边女子下意识的开口,玉乔转头,看向对面的男子。
闻言,阿木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头顶上茂密的树叶给阿木的脸上投上了一层阴翳。
侧面望去,看不清那整个人的表情。沉默了半晌,阿木转头,对视上玉乔的双眼,目光坦荡带着些许玩味,那种目光……好像能直达人的心底。
就连眼中的薄雾也好像散去了一些,只见阿木嘴角上扬:“我?我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只不过有心无力罢了。呵呵,乔丫头,你害怕吗?”
沉默了久久,女子的声音回荡在暗夜之中:“我害怕,真的。”
迎上阿木的目光,玉乔扬唇轻笑,语气却是从没有过的郑重:“阿木,不要搀和进去,苏家……
这里面的人、事、物都太复杂,你斗不过他们的。
即使你真的胜了,也是惨胜,你所失去的……”玉乔顿了顿,只见身侧男子琥珀色的瞳仁中眸光如水,在这寂静的夜里,就那么直直的凝视着她。
再次开口的时候,玉乔多了几分肯定,:“你所失去的,一定会比你得到的多。”
直觉告诉她,阿木没有那么简单。
刚刚包扎伤口的时候,玉乔顺势探过阿木的经脉和肌骨,不知是由于自幼生长的环境所致,还是苏老夫人的多年迫害所逼。
阿木死经八脉并不强健,像一潭死水,甚至说是虚弱都不为过,所以导致武功修为不足。
即使再怎样勤加练习以用来弥补,都不过是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在刚刚二人从车撵上滚落之际,阿木完全可以躲避土里那三寸白刃,免于皮肉之伤。
不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阿木也不能在苏府平安的活到现在,也不会在苏家三兄弟龙虎之争下幸存。
因为,一个不懂武功,而且没有任何号召力的废人,对那如狼似虎的三兄弟是构不成任何威胁的。
可是……如果阿木真的不甘心,如果他一心想要为去世的娘亲正名,他就势必要卷入苏家的内斗中,到那时候……苏幕程还会放任他在苏家一隅偏安吗?
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再一抬头看向远处的时候,玉乔吓得叫了起来!
远处稻田里,竟然立着一个八尺高人影,黑黑的一团,在暗夜之中说不出的诡异,而且那个人……正在看向这边!
“啊----!”一声女子凄厉的嘶喊,手中的团鼠被一把抛向了天际,玉乔惶恐的躲到阿木身后:“鬼……鬼鬼……”面前是阿木宽阔的后背,身后玉乔瑟缩的发抖,嘴里哆哆嗦嗦的念叨着。
阿木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慌弄得不知所措,待看清了玉乔手指着的方向,只听阿木笑了两声,那笑声豪爽而有力:“乔丫头,那不是鬼,你看……”
一只大手伸来,将玉乔一把提到了身边重新坐好:“你看!那是稻草人!”
将捂着眼睛的手留出一条缝隙,玉乔带着几分恐惧望向那边,只见远处那黑影不声不响不动,果然是个死物……
阿木的声音自身侧传来:“稻草人,是那些耕地的农民们特意把稻草扎成人性,放在稻田里的。
这样一来,那些鸟兽就认为那是真人,所以稻田里的谷物,粮食,它们就不敢落下来偷吃了。”看向身边窘态毕露的女子,阿木一边说着,一边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傻丫头。”
笑了几声阿木的目光放远,待看到那黑色的人影的时候,再开口,阿木的声音带了些沧桑的味道:“呵呵,可是又有谁理解稻草人的心呢?
日日风吹雨淋,夜夜孤单常伴,没人问过它,究竟愿不愿意。”
“你可真逗。”阿木的话音刚落,玉乔忍不住笑了,双手拄着下巴,玉乔看向远处:“稻草人怎么会有心呢?”
“哦?”带着些许落寞的声音自身侧响起,阿木转头,看向身边的女子。
此时玉乔的小白手托着尖尖的下颚,显得小脸巴掌大,纤薄的嘴唇扬起,露出了几颗小牙牙,在柔和的月光下,身边微笑的女子,叫人心生美好。
阿木的视线落在那上面,痴痴看了半晌,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阿木轻轻的开了口,声音却微不可闻:“没有吗……”
“我家乡有一首歌就叫这个名字,我唱给你听,好不好?”玉乔转首,神情促狭的看向身边的男子。
“我之荣幸。”对视上玉乔的眼眸,阿木笑的无比璀璨。
幽静的麦田之中,女子的歌声轻轻的回响:
----我的双脚陷进爱中,等了已好久好久
你的手从指间经过,只能碰却不能握
心里好多话,对你说
你却看着我沉默,这样的相爱
哪有错,连云也难说服我
……
我不是个稻草人看月亮看日落,就等你给我一双手
我不是个稻草人不做梦不还手,别用泪水逼我放手
最后一字落下,玉乔深深的舒了一口气。
目光远眺,终于落在麦田中的那个黑影之中,玉乔扬唇一笑:“也许稻草人真的有心吧,只不过……
它的心藏得太深太深,没有人能看见。”
身边无人应声,半晌,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我不是个稻草人,看月亮、看日落。”
玉乔转首,只见阿木若有所思的凝视着远处的一弯月影,口中反复喃喃这句话,似是受到了触动。
还未等玉乔开口,只见阿木猛地转首,像是终于发现了某种珍奇,带着灵光乍现的喜悦,阿木紧紧握住了玉乔的手:“如果我不争了,不夺了,如果我放弃,放弃之前的一切坚持,你会不会…”
阿木的声音带着无比的急迫,迫不及待的看向身边的女子:“或者说,你愿不愿意,陪我看……”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玉乔心头突突的跳,根本没听清阿木说的什么。
只见阿木的话还未说完就被迫停住了,他的目光落到玉乔腰间那条腾蛇软鞭上,只见那软鞭的中间,是用青色的布条系成的一个蝴蝶结。
“那是什么?”阿木的目光放远,看着那条腾蛇软鞭。
“我的防身武器,小鞭子!”顺势甩掉阿木的双手,玉乔将手探入腰间,将鞭子抽了出来。
只见阿木抬手,将鞭子一把接过,宽大的手掌拖着那上面的淡青色蝴蝶结,阿木转首:“我是说……这个。”
看着那个小巧的蝴蝶结,玉乔很快的就想起来,这是她和明烛初见的那一天,二人齐刷刷的从树上掉下来的时候,两人各扯一头,将鞭子生生给扯折了。
后来,明烛缝上之后,为了遮掩那上面原有的裂痕用的。
再后来,明烛还因此练就了一手傲人的针线活,如果让江湖人知道何大少主,不爱武装爱红妆岂不是要活活笑死?
想到这,玉乔竟忘了回答阿木的问题,捂着嘴笑了起来。
只见阿木的目光落在那布条上的小字,看了许久,轻轻的念了出来:“明烛一……”
这个不着调的名字被念了出来,玉乔笑声更甚:“哈哈!是啊,明烛一,多好笑!”
可是阿木却没有笑,沉默了许久,再开口的时候阿木的声音竟然有些微微的沙哑:“不是明烛一,因为这块布条被扯断了,看不见原来的字迹。
这上面本来绣着的是……明烛天南。”
阿木转首:“原本是一句诗,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阿木的话音一落,玉乔便显然陷入了深深的思绪,只见身侧女子怔怔的望向远处:“明烛天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