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没多久,集市另一端就忽然喧哗了起来。随后一帮穿着军大衣的十几岁男孩走了过来,年轻张扬的笑,扬在每一个人脸上。走在最中间的男孩,穿的大衣和别人都不一样。也因此比其他人都更加醒目。
“周超,你这大衣可真好看!”书店的大婶靠在门框上,旁若无人的大声夸道,隔着十几个摊子,连邓丽君小姐的歌声都没能压住大婶的嗓门,旁边趴在小桌上画画的湛清澄也细看过去,黑色双排扣的毛料大衣,领子不是规矩的整整齐齐,而是故意立了起来,衬得男孩的脸庞格外英俊。比起其他人的穿着,这个少年的衣着,称得上华贵了。
周超闪身让过一辆三轮车,车夫太着急了,差点撞上他,回头看到他的脸,看清样子,吓的脸都白了,“周,周,周……对,对,对不起。”
周超很大方的挥挥握着手套的手,“这次就算了,走吧。”
看他故作潇洒的样子,年轻帅气的眉目间,闪动着青春的肆无忌惮,这是天之骄子脸上才会出现的表情,抽出一张纸,几下,就画出一个卡通的样子,一样的大衣,一样淡淡不可一世的表情。
“你家兰兰呢?”周超向书店里看了看,没看到想看的身影,却看到趴在桌上画画的小女孩,黑亮的头发,低头认真的在写什么,这年头,听话爱学习的小孩,他们这里可不多,何况是在这这么嘈杂的书店里,“你们家什么时候多了个小女孩?”再仔细一看,“嘿,这不是画的我吗?”
还在给卡通小人手中添加道具的湛清澄一时太专注,没发现人家已经来了,画也已经到了人家手中。
“小丫头,你这画的是我?”周超把画放在自己脸侧,指着上面的小卡通人,质问道,“这么大的头,这么小的身子,这能是我吗?”
“这样才可爱,还是,你觉得这种更好看?”湛清澄放下画笔,抽出下面那张给赵晨光画的年画,歪头指着上面穿着肚兜的白胖小子。周超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又看了看肚兜宝宝和自己手里的卡通版,板着脸吓唬道,“都这么难看,一点不好看!”
这样打击一个七岁小女孩的自信心,如果真是七岁的小孩,加上这样恶狠狠的表情,也许都该吓哭了,但湛清澄只是觉得他比较没有审美观,收回画,“那是咱们俩眼光不同,我不勉强你。”
“诶哟,这谁家的小孩这是。”周超指着湛清澄,“我两个月没回来,怎么来了个不怕我的。”
周围的人都笑,七嘴八舌,周超手一挥,如按了静音键,周围立马安静,他走过来,弯腰看着湛清澄,板着脸问,“小姑娘,你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湛清澄转过头不看他,刚才就是单纯觉得他那种明明孩子气,又故作成熟的表情挺好玩,但后来他又故意吓唬她,以为她不知道吗?她也可以逗逗他……可是,还没想完,身子一空,就被人一下抱到了怀里。
年轻男孩子的气息一下包裹住她,湛清澄始料不及,尴尬顿生,脸像瞬间晕染上了粉色的水彩,随后,越来越烧……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会把自己抱起来,她又不是小孩子,都一米二了,又看了看周围的街坊邻居,她们还都看着笑,一点不觉得这样不对吗?
“你,你怎么这样,你抱我有经过我同意了吗?”因为紧张,声音都结巴了。
周超笑起来,“这谁家的小丫头,我抱她,还要经过她同意?”
湛清澄一阵头晕,她在英国读小学,那边的小孩,陌生人是从来不会抱的,为什么?因为害怕被怀疑是“恋童”分子,有小孩子在的地方,连照片都是不许随便拍的,但是国内的规矩,看见可爱的小孩想抱就抱,怎么能这样。
这位小姐不明白,我们纯洁的民族是不会轻易滋生那种异类的。
一看周超的样子,也知道他心里根本没多想,但陌生男孩身上的气息,对于湛清澄而言,实在太难受了,她虽然外表萝莉,但内里熟成渣渣了。于是她撅起了嘴,表情很郁闷。
周超看小姑娘不说话,本来觉得这孩子挺好玩的,怎么忽然不说话了,腾出一只手,捏着湛清澄的下巴,硬生生把她的脸转过来,一看,脸红得都成苹果了。
“哈哈哈,这小丫头竟然脸红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木有同情心,一点没发现小女孩的“无助”,也都跟着笑起来。
开什么玩笑,就他这样的,搁到前世,也就是一个小弟弟,湛清澄也是见过世面的,回身,伸出小胳膊,小手扳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这好看的眉,英挺的鼻梁,细看之下,也确实很帅,于是赞道,“哥哥,你长得真好看!”
然后,毫不犹豫的亲了上去!
☆、新的一年
书店外,喧闹的市场,邓丽君小姐的“又见炊烟”飘扬在空气中;书店门口,周超的朋友们围在那里,远处不知情的群众,拼命还在试图向内挤,快过年了,纷纷打听是不是有什么大派送;书店里……周超和怀里的女孩僵持着……
被偷袭的惊讶感渐去,周超觉得不对,脸上依旧残留着软软的触感,还有淡淡的香气,那是儿童霜的味道,以及,冰冰凉凉……不对,怎么会冰凉,周超抓着手套的手背在脸上一抹,竟然是口水?!
“怎么有口水?”看着面前的女孩,黑亮的眼睛,里面晶莹一片,好像会说话,轻咬下唇,看着他的样子,又仿佛带着戏侃,这一刻周超敢肯定,她绝对是故意的,这么大了,又不是婴儿,还能把口水亲到人脸上。
看出对面少年的尴尬,湛清澄更觉有趣,缓了口气,搂上他的脖子,软声道,“哥哥,说你帅的人一定很多吧!”
周超也才十九岁,被女孩又亲又抱,还软糯的说着他真好看,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场面不受控制,虽然已经故意板起脸,但是耳根却慢慢红了。
湛清澄含笑看着他,看出他脸上纠结的哭笑不得,更觉有趣,伸出小手,有些笨拙的擦去他脸上残留的口水印,语重心长的殷殷嘱咐道,“现在知道了,下次不要随便抱人家女孩子了。”
“噗,”旁边不知谁先笑出来,随即是一片爆笑声……
靠,本少爷两岁开始就在三里横着走了,没想到今天比“脸皮”,竟然栽到一个小丫头这里,不过,小孩子都喜欢说实话,帅哥什么的,还是很受用的。
外表冷酷,内心纯情的周超难得的羞涩了~!
******
“赵阿姨,您认识一个叫周超的男孩吗?”
赵阿姨放下茶杯,“认识啊,怎么?”
被众星捧月般,走过的地方,人人都会多看他两眼,这样的人,湛清澄又怎么会发现不了他的特别呢。
“他是对面家属院的,他爷爷可是将军,鼎鼎有名的人物,这片,和他一样大的男孩都崇拜他,其他人,很多都怕他。”赵阿姨不愧是这片的户籍警,什么都知道。要查户口什么的,找她准没错。
果然是天之骄子!
湛清澄想到那天,他红了耳根的样子,低头笑起来,很快,几笔画完了这幅。过两天,等她收到钱,她们家,就能过个好年了。
*****
一九八八年的新年,湛清澄和刘爱龄过的很好,今年一共画了十三张收钱的,除了两张五元的,剩下都是十元,还有一家特别有钱的,给了三十元,所以湛清澄这几个月的辛苦,换来了普通工人三个多月的工资,实在是不简单。
又因为和市场的大妈大婶相熟,过年前,买到了非常新鲜的羊肉,猪肉,牛肉,还有两只鸡。
刘爱龄身体不好,也没办法做饭,田妞的妈妈因为她经常照顾自己女儿,所以主动来帮忙,年二十八,就来帮她们家准备年饭。
五花肉切成大大的正方形,用酱油腌了,第二天下锅一炸,可以做梅菜扣肉,醪糟肉,或是炖菜的时候吃。赵晨光的妈妈,帮她们家蒸了一大笼葱花卷,蓝启光的妈妈把牛肉拿去和自家的牛肉一起做成了酱牛肉。
羊肉按照湛清澄的想法,炖了大大一锅红焖羊肉,里面放上特意买的红枣,当归,还有赵晨光妈妈给的枸杞,满满一砂锅,香飘一条街。
湛清澄干脆把三光,田甜都叫来,年二十九就美美吃了一顿。
年三十,湛清澄亲自动手,把田甜妈提前做好的半成品,肉丸子,加上蘑菇,冬笋,腐竹,豆腐,还有炸好的排骨,放在砂锅里,出锅的时候浇上肉汤,香香的一锅。
酱牛肉混合麻油,酱油,香葱简单的拌在一起。
刘爱龄看着头埋在米饭碗里吃的香的女儿,现在邻居都很照顾他们家,葱和蘑菇这些,现在都是稀罕菜,因为自家女儿,才能在过年吃到这些,在丈夫死后,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希望!
晚上快十二点的时候,院门被敲响。
“三水,三水”赵晨光,蓝启光,刘海光,田甜,田甜的哥哥,还有其他门口的邻居,都来了。
赵晨光穿得圆滚滚,扬着一根长竹竿,上面挂着炮仗。一见湛清澄开门,刘海光就点了鞭炮,蓝启光跑过来捂着她的耳朵,又大喊着,“这样明年就能红红火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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