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季晴失笑,一下子忘了段风离的存在,语气有点戏谑,“无药可救,怎么可能,病因都还不明确,你就断定无药可救,夫子,你不觉得太草率了吗?”
“可以救啊,”刘夫子眉毛上扬,得意的说,“起死回生之术,就没有救不了的人,只要夫人把你的经历告诉我,我或许能钻研出起死回生之术,那少爷不就有救了。”
“夫子,你又来了,夫子,你是大夫,怎么能相信那些无稽之谈。”
“我信,风离少爷,你呢,信不信。”
段风离啖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说,“这件事我中立,不过夫子,五妹有句话说对了,你连风涯的病因都还没有确定,就说药石无灵,是草率了,我不相信,这些年来,你没有在努力,就别瞒着我了。”
段风离这翻话说得胸有成竹,就好像,他已经知道刘夫子在做什么似的,而刘夫子面色沉凝,目光迷惘,似欲言难言,张口难启。
安季晴挽着段风仪的手,“风仪,你今天一大早就来找我了,还没去找娘吧,还不快去,娘得说你有了嫂子不要娘了。”
“哪有,去就去,五嫂,别忘了明天找我。”
“知道了,五嫂不会让你失望的。”安季晴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你们也下去吧。”段风离不是笨蛋,安季晴支开风仪也对,毕竟风仪太单纯了,他同样不想风仪有心里负担,所以安季晴能这么为段风仪着想,其实他心底是欣慰的,还是之前那句话,他觉得安季晴,他恨不起,当然,前提是,她与天玄宫无关。
刘夫子神色凝重,“我知道两位都很关心少爷的病情,如果要牺牲你们最重要的东西,你们也会在所不惜吗?”
“在所不惜。”
“在所不惜。”
两个声音,同样急迫,同样坚定。
刘夫子隐笑,的确,他们的认真肯定,除了可敬,也不是一件多么值得快乐的事,“风离少爷,有没有听说过江湖上有个怪医,专医别人所不能医的,专治不治之症。”
“当然,我们也尝试过找怪医,可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况且,有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人知道,所以我们想,要不没怪医这个人存在,要不就是盛名之下,实力无多。”
“错错错,都错了,风离少爷,”刘夫子一口三个错,不容置疑得让段风离和安季晴都错愕了片刻,只见刘夫子捋着他的胡须,继续说,“一错,绝对有人见过他,只是见到他的人,都愿守口如屏,二错,自然就有这个人的存在,三错,他绝对对得起这盛名。怪医之所以神龙见尾不见首,就是因为盛名所累。”
“夫子,别卖关子了,说重点。”安季晴似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重生的段风涯。
“大概五十年前,天下两分,怪医就像一阵春风,吹到哪里,哪里就绿草如茵,无论北国还是南平子民,大病小病都要找怪医,没病也要找他把把脉,以保延年益寿,眼看,怪医就要引起一阵纷争,甚至天下大乱,万民相争,他们就铁定相信,怪医有起死回生之术,长生不老之术,为了平息这场平地风波,怪医从此居无定所,神龙见首不见尾,而且,只医他想医之人,还有,三不医。”刘夫子一口气说完,感慨万分,情绪也不是太稳定,像在说的,不是别人的事,而是自己的事。
段风离接着说,“恶人不医,富贵不医,官宦不医,夫子,可对?”
“没错,在怪医眼里,少爷兴兵讨南平,不是降服,而是强占,也算恶人,他生平最痛恨的就是恶人,段家不用多疑也是富可敌国,少爷官拜三品,自算官宦,就算怪医真的出现,也难求其医。”
“夫子,实话说吧,你和怪医是什么关系。”安季晴舒了口气,缓缓的说。她一直很留意刘夫子和段风离说到怪医时的一动一容,段风离完全看得出,他是个局外人,对怪医的往事没太大感情波动,只有刘夫子说到最后的三不医,他才表现出急切,或是说,有痛心的感觉,而刘夫子呢,整个过程,都说得太投入,这些事不像他道听途说而来,相反,他倒像在回忆。
刘夫子轻笑,“五夫人果然心细如尘,什么都骗不过你。”
“你认识怪医?”段风离不可置信的望着刘夫子。
“不瞒你们说,我和怪医师出同门,怪医是我师兄。”
“夫子,那么大的事,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们,你可知道这些年我们找……”
“大哥,大哥,别激动,让夫子说下去。”
刘夫子站起来,负手立于窗前,“五十多年前,因为那场风波,我们结束了医馆,我和师兄也分道扬镳,一直没见过面,直到我进了段府,才开始寻找师兄,实话告诉你们吧,我可以利用同门之情让师兄来到你们面前,至于治或不治,就看你们能不能打动他了,就算能打动,你们也得拿最珍贵的东西来换,我师兄说了,只有这样,被他治好的人才能为了你们的牺牲而更珍爱自己的生命。”
“没什么比风涯的命更重要的。”段风离肯定的说,而下意识的望向安季晴。
安季晴对段风离笑了笑,“我也没什么珍贵到放不开的了。”
就好像,他们达成了为段风涯牺牲的共识,好笑的是,怪医影都没见到,人家要什么要求都还没知,他们凭什么就敢狂言,天不怕地不怕了?
段风离有点激动的说,“这么说,夫子,你和怪医取得联系了。”
“还没有,这些年我寻着哪里有人患了恶疾,突然就好了这条线去找,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眉目了,不过希望这件事只有你们两个知道,毕竟如果要你做出牺牲的话,风涯少爷,少爷那倔脾气,我觉得他会拒医。”
顿时,屋内又陷入了死般的沉寂,终是各有所思吧。
刘夫子知道,怪医的确是治人所不能治,而他最高的造诣,是一命换一命,不是说段风涯的命就贵人一等,生死本该有定数,无论是安季晴还是段风离,以命换命,逆天而行,遗留下来的,会是什么结果,根本无人可知。
安季晴当然也听出刘夫子的言外音,段风离的牺牲,段风涯不忍,她忽然想到,如果她作出牺牲,段风涯对她,是该恨还是感激呢。
☆、53. 行善,天下皆知
“我说人都到哪去了,原来一大早就来找夫子了。”段风涯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开口就劈来一句话,屋内的人皆恍然了一下,“怎么,见到我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夫子,你在和他们说什么。”
刘夫子眼神忽悠,“哦?没,没什么。”
安季晴浅浅笑,“相公,我好像昨晚着凉了,就过来找夫子看看,你怎么也来了。”
安季晴说得煞有介事,好像刚才他们真的是在谈论安季晴昨夜着凉的事,段风离都差点被她糊弄过去了,附和说,“是啊,风涯,你怎么来了,不舒服吗?”
“我好得很,安季晴,徐妈不是说你没事吗?”
“有没有事,你心里有数,谁让我冷着的,旱鸭子。”
“你……”
刘夫子和段风离同时问,“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段风涯咬牙切齿的瞪着安季晴,“没事,安季晴,你不是不舒服吗,还不回去歇着。”语气生硬。
“那大哥,夫子,季晴先回去了,季晴身体寒凉,还望夫子尽快对症下药了。”安季晴温声润语,她想,夫子是听明白她的意思的,似乎,段风涯的命就掌握在怪医的手上,而能否找到怪医,就只有靠刘夫子了,怪医可以隐医五十载,谁敢说刘夫子一时三刻就能找到他,再者,世事多变,怪医是否尚在人世,还该另当别论。
安季晴敛容,并不刺眼的阳光洒过来,她还是觉得眼睛炽痛,心底泛起一丝丝惆怅,其实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心里有点沉重,不是说医者父母心的吗?怎么就见死不救,或是民逼医逃的,这是什么世道?
段风涯本走在安季晴前面,他转身见安季晴愁容纠眉,就干脆止步,打安季晴从刘夫子那里出来,她就有点心不在焉,他分明看在眼里,他不习惯,也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心有所挂,闷声说,“安季晴,你刚才说的身体寒凉是什么意思?”
“就身体寒凉的意思啊。”
“安季晴。”段风涯暴戾嚷嚷。
安季晴蹙眉,诡秘的笑了笑,拉起段风涯的手走到院子里,这些天虽然都连雪绵绵,但是雪并不大,只是像征性的飘摇着雪花,地上垫了的也只是很薄的雪,隐约还可以透过雪面,看到赤地。安季晴蹲下地上,拾起根树支,疑缓地看着眉目清晰的段风涯,手下却迟疑了。
段风涯也蹲下,单膝半跪着,脚踝抵着臀部,双手自然的放在脚上,“安季晴,你不是着凉了吗,还蹲在这里,还想染上风寒吗。”
“相公,所有人都说,你最宠三姐了,是吗?”安季晴一边说,一边在地上划字,并没有看段风涯。
段风涯呵着冷气,“我谁都宠,不过微音比较倔强,就得多顺从她,怎么,你吃醋了。”
安季晴没有答话,反是温柔的望着段风涯,柳眉弯曲,如一轮新月,无限温情,她指着地上她刚写上去的所有名字,“相公,如果在这些人里面,你要选一人永远都过得不好,你会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