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依喘着气,诚挚的望着掌柜,“就一个晚上,要不我一下子,该把姐放哪里?”
顿时一阵嚷嚷“埋了吧。”
“怎么放哪里,死人当然埋了,难不成还和生人睡在一起吗?”
“我,我,”唐依一时六神无主,她知道要埋,可是,她不知怎么埋啊?
“我来帮你吧。”似曾相识的声音,唐依已经觉得背部轻了,她转身,萧君平静的气息,让她有了一丝踏实感,她睁大眼睛望着萧君,然后问了一句,很白痴的话,“你知道怎么把我姐埋了?”
“知道。”萧君答得很认真,也有点,宠溺。
没有缘由的,唐依就信他了,很踏实的信任眼前这个,抱着安季雨的男子,“霓裳,我们先去了,你看着娘。寸步不离的看着。”说到最后的时候,唐依蹙着眉,看了一眼目光停滞的安夫人,一天内,没了丈夫,没了爱女,她却是连哭的力气都没了,她该怎么才走得出这悲痛。
萧君好像对这边的地形比较熟悉,或者说,了如指掌,他抱着安季雨,直接往钱来客栈后面走去,就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山丘,其实也不算山,只是比路面高了些许,有了凹凸的山形,然后也有杂草横生,仅如此而已。
他们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而事实上,唐依只是跟着过来而已,萧君找了个向阳的地方,放下在安季雨,向当地百姓借了把锄头,挖了个坑,把安季雨放进去,埋土,而唐依一上到山,就蹲在地上,抱着双膝,把所有的重力放到身后的树上,一言不发的望着萧君埋安季雨的整个过程,风雪迎面吹过来,唐依双目无神,嘴唇也发白,头发凌乱,脸上还沾着安季雨的血,好狼狈的样子。
萧君拔出他的配剑,在一块方石上划了几下,爱姐安季雨之墓,右下角写了安季晴,极为简单的墓碑,他望了一下唐依,把它插进土地,面朝南方。
“把墓碑,面朝北面吧。”唐依轻启嘴唇,微弱的声音,在空气中漂流。
“为什么,南方有你们的故土,有你们的家。”
“那里,早就没了家了,没了安家了,况且,姐根本没想过要回去,”唐依嘴角扬起了一个凄美的弧度,迷离扑朔,“你既不离,我定不弃,生亦相惜,死必相随,你已不存,季雨我何敢苟活。姐这辈子的夙愿就是和平乐生死相随,平乐在哪里,她就跟在哪里。”
萧君黯然,心想,世人自知安太行在南平,官拜一品,安季雨才貌双绝,嫁与太子,作太子妃也只是应了门当户对,却不曾想过,安季雨爱得那么真,又爱得那么深,好凄美的爱情。
唐依来到安季雨的坟前,跪下,“姐,季晴答应过你的,就不会食言,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娘的,一定会的,姐,你,安息吧。”两行清泪,和唐依的头,一起扣地,“萧君,你说,这算不算一段凄美的爱情。”
萧君愣了愣,扶起唐依,“凄然美丽,也都会过去了,节哀吧。”其实,面对安季雨这样悲催的死亡,萧君除了震撼,也没有多大的伤痛,毕竟,一个和他毫无相关,素未平生的女子而已,只是活着的人,唐依的痛在这种情况下,就很容易感染到他,很压抑的感觉,“安季晴,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萧君,叫我季晴吧,直问就好。”
“你,恨他吗?”
唐依望着远处,这眼神,仿若穿山涉水,停在洛城,初见时段风涯那张清逸的脸上,嘴角微露一丝苦涩的笑,“如若真要恨一个人,太累了,更别说恨一辈子了。”
“这么说,你不恨?”
“我也不知道,说真的,可能,是怕了吧,我没办法接受他如此血性。”
萧君盯着唐依片刻,还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一前一后的,回了钱来客栈,在后院,萧君叫住了唐依,“季晴,我住在甲字号一号房,有事找我。”
唐依挤出一个笑容,“我们住你楼上,乙字号一号房。萧君,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你帮了我,季晴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个恩情的。”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华灯初上,滇城安静了下来,只有数家客栈,酒楼还点着明晃的灯,在风雪中摇曳,做无声的颤抖,酒楼内,总有好事之人,在谈论今天的滇城事,他们用惊心动魄的角度看这个悲痛绝望的事,说到安季晴是南平的千古罪人,再和今天的举动连在一起时,只有一声长长的叹息淹没在漆黑的夜里。
段风涯想着今天的事,心情久久不能平伏,安季雨早就想到随平乐而去的了,在洛城安家,她当时说,之所以一直跟随到滇城,无非就是抱有一丝希望,抱有一丝平乐不死的愿望,如果他听安季晴的话,是不是,就没了下文了呢?
林微音推开虚掩的门,端着一盅汤走到段风涯身边,“相公,今晚看你没吃什么,我叫下人炖了点鸡汤。”
“微音,麻烦你了。”段风涯拉着林微音的手,望着她的眼神却是空的。
林微音顺势依进段风涯的怀里,姣好的脸上是一阵红云,“相公,如果五妹进门,你不许偏心,不许冷落微音。”
“怎么会呢。”段风涯轻轻揽着林微音的细腰,思绪却漂到了黑洞,似乎在那个黑洞,看到了一双明眸清澈的眼,林微音慢慢凑过来的唇,覆盖他的唇,便又是一场预期的欢爱。
一阵缠绵之后,林微音盖着被子,半裸着上肩,躺在段风涯身侧,满足的入眠了,嘴角还露着甜美的笑。看着她美白如凝雪的肌肤,段风涯没有一丝欲望,他拉过被子把林微音裹得实实的,然后穿起衣服,站在窗前,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20. 痛痒,爱恨不清
林微音出生在破落的书香门第,是杜若惜的表妹,也是段家四位夫人中,唯一一个读过书的人,就因为读过书,骨子里有一股傲气,不愿沦为常人,过男耕女织的生活,四个月前来滇城投靠杜家,正逢段家纳妾,杜若惜就想到了林微音,以她的才貌,一定可以打动段风涯的心,再者,林微音是她自家人,总比来个外人好。
果然,在揭头盖的那一刻,段风涯被林微音的气质震惊了,倒不是她真的美不可言,只是,可能缘于她过读书,身上有一种高傲的气质,段风涯觉得,她是个值得有人待她一生一世的女子,要他待她,只三年,觉得亏待她了。
所以对林微音,段风涯,或段老夫人,都是偏爱三分,段风仪例外,林微音进门第二天,在暗角,她听到林微音对杜若惜笑语嫣然,“表姐的知遇知恩,小妹没齿难忘。”段风仪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这句话,她觉得特别别扭。
其实段风涯也懂,林微音怕,怕他走后无依无靠,她怕无根的感觉,在众位夫人中,最想诞下一子的便是林微音,她甚至听信江湖郎中,胡乱吃药。她特别没安全感,总怕段风涯喜新厌旧,两个月前钟芯素进门的前一天晚上,林微音同样说了这番话,同样和他缠绵了一番。
这一夜,唐依安置好安夫人和霓裳之后,已经三更天,她穿了件外套走出房门,天上只挂着月牙般的月亮,微弱的月光显得分外清冷,噬骨的寒气让她不停的哆嗦,她卷缩在干墙角,双手抱着双膝,把头深深的埋在膝间,终于,肆无忌惮的哭了。
安季雨恬静笑,俊美的轮廓,温顺的话语,曾是唐依在这里,存活的依据。
哭累了的唐依抬起头,一脸泪水斑驳,她整个人瘫坐在冰凉的地上,自言自语道,“姐,你怎么能那么自私,口口声声叫我不要做傻事,你却早想过一死了之,你们安家的女人,是不是都是用死来逃避现实的,死了的人,可以一了百了,那么活着的呢,你知不知首,你这样,给活着的人,带来多大的伤痛吗?”声音小得只有一个人听到,像心疼的撕叫,又像对死者的抱怨。
唐依双唇簌簌的抖擞,想到段风涯,她的心,一点一点的隐痛,隐痛,他真是个温文儒雅的男子,洛城初见,凤凰镇再遇,还有,滇城相见,他对他,都是那样温软得让人沉沦,可是,自从他知道,她是安季晴,似乎,所有温情,也湮灭了,想到这个男子,随时,可能命丧黄泉,除了痛,还是痛。
恨段风涯了吗?唐依真的不知道,安家成这样,的确,直接是因为段风涯,可是,安季雨这一笔,也不能尽算在他头上,想到段风涯时,唐依的心,又痒了,疼着并痒着,安季雨对爱,可以爱得坦承无畏,死也相随,那么,她可不可以,也忠贞一回自己的爱情,就三年好了?
突然,唐依心里横生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关乎,沦为罪妾,天下唾弃。
日如初上,唐依一夜未眠,她打开包袱,眼角细微的颤动了一下,她们带来的东西,值钱的差不多都换成了当票,眼看,最值钱的就只有两件东西,一是貂皮披风,二是虎皮披风,抚着那两件质感同样好的披风,还是放了回去,叹了口气,没有钱的日子,该怎么过呢?
在二十一世纪,只要有双手的人,就不会饿着,但是在这里,唐依真是想到头皮破,都没想到养活自己的方法,况且还有两个人要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