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太子二哥被废之后,余下希冀储位的皇子俱是竞争纷起,朝堂之上每日拉帮结派,招纳门人,培植势力,相互弹劾,争斗已经不可遏制,多亏皇阿玛身体硬朗,几番杀鸡儆猴下来,倒也吓住了一批人。
其实依着胤禛这些年他在胤礽手下办事所见所闻,只要康熙还为着这大清江山长长久久考虑,太子被废,这是迟早的事情,只是自己眼下的处境,自己的众多兄弟,胤禛却是深思起来。
大阿哥有勇无谋本就不足为虑,太子落马之事少不了他的掺和,皇阿玛明显是厌弃了他,明珠一党已经不成气候,夺嫡已是无望,倒是他身边的三哥,虽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但文人的嘴与笔杆子也不容小觑……
六阿哥胤祚算是半个嫡子,掌管镶黄旗一支,钱财,军权自都是比自己的正红旗强了不知哪儿去了,性子比自己更能忍,果敢善谋,这些年他表面沉迷释教道学,自称“天下第一闲人”,与诸兄弟维持和气,暗中却与隆科多交往,只可惜摊上那么个娘,子嗣也不甚丰,到时他那个十四弟,最近自请练兵,倒是聚集了一大批二三流家族,势力,人望激增,俨然一颗政治新星的姿态,只不过在胤禛这般政治老油条眼里,倒像是小孩子过家家。
八弟也是个人物,在上书房之时便能让十阿哥和九阿哥唯他马首是瞻,要知道一个是钮祜禄皇贵妃之子,一个是宜妃的老来子,哪个不是鼻孔朝天,要星星不给月亮的主儿,只可惜出生低了点,成了一道硬伤,虽广结善缘,但拉拢的门人良莠不齐,更兼娶了郭络罗氏家的那个泼妇,想着前些日子竟敢当面驳了皇阿玛面子的郭络罗氏,胤禛的嘴角不住的抽搐,常言修身,治家,平天下,一个连老婆都要顾忌的男人,无子,手段绵软,有恩无威,只要皇阿玛尚存一丝理智,就知他不过宋光宗之流。
如此想来,自己的胜算却是在五五之内,十七弟虽然年幼,但还是拉拢了一批年幼的弟弟,虽不打眼,但自己日后不愁无人可用,额娘常说,成大事者,需忍常人所不能忍,处事三四而行,戒贪戒骄戒躁,与人相交留三分,果断坚决,面对波谲诡秘的朝政世事,自己从不畏惧半分,只是最近皇阿玛的态度让他忐忑不已,轻易不让自己领了差事,隔三差五把一些政物交与自己处理,各地的心腹提督,领事也有介绍,只是额娘那里,却又让人捉摸不透,额娘虽然不说,但自己明显感觉到这几年皇阿玛疏远淡漠了的态度,自古母凭子贵,若真看重自己,皇阿玛到底在想什么……
这边儿子在纠结老子和亲娘的感情纠葛,那边的康熙心中也不好受。
“懿妃当真是这么说的。”坐在书案后的男人一袭明黄袍子,保养得宜的容貌被繁重的心事染上倦意,看着跪在下手的魏珠,说不明道不清心中酸苦陈杂的心情盈满心间,康熙喃喃道,不愧是陪着自己一路三十多年的老人了,这些年自己疏远冷淡的态度,想来她是明白的,不过到底也是怪着自己的。
明显康熙也不需要魏珠的回答,待回过神来,看着一直跪在殿前的魏珠,康熙挥挥手道“你退下吧,待我叫唤再过来服侍便是,还有咸安宫一应物事你亲自料理,切勿委屈了是。”说到最后,康熙颜色间弥漫了挥之不去的郁结与颓唐。从最开始的夜不能寐,泣涕不已,即便隔了大半年了,康熙还是觉着心力交瘁,要不是当时福玉拿空间上好的食材药膳滋补着,历史上康熙后期的混乱情景说不得重现。
对于福玉,从第一见面,到看着她进宫,战战兢兢的在这宫中站稳了脚跟,看着她谨慎小心的怀上小四儿,又惊险把他生了下来,含辛茹苦的把小猫崽子般的儿子养得健壮聪颖,又不至于碍了太皇太后和自己的眼,看着她拐弯抹角的探测着自己的心思,看着她偷偷的给乌雅氏和佟佳氏使小绊子报仇……福玉算是有些手段的,可她又是极聪明的,这是这么多年后康熙才看明白的,她很有眼色的知道这宫中的重中之重,从不触犯雷区,那些手段也是在自己的原则之内,小心翼翼的划着地盘与势力,从不与瓜尔佳氏一族相交过密,连胤禛那里也是避着闲的,她始终是明白她的位置与想要的。
三十年的相处,于福玉,康熙觉着,不同于自己与赫舍里氏幼年相互扶持,与福玉却多了一份温情,却又比自己与佟佳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多了些责任与利益交织,却在这三十多年的日日夜夜做,一点一点渗进自己骨血,如今,为了胤禛,为了大清的江山,自己不得不亲手把这份温暖割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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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了康熙五十年,自从得了康熙几次的赏赐,永寿宫的人私下便觉着,懿妃娘娘像是高兴活泼了许多,一改往日冷清清的性子,对皇上变得温柔小意了起来,不时的便派人送去衣裳吃食,也变得极爱热闹,隔三差五的便让十七皇子胤礼或是弘晖,弘旻来永寿宫说话玩耍,期间亲自照顾四人的饮食起居,笑呵呵的带了孙子们照看花卉蔬果,絮絮叨叨将一些陈年往事……
至于胤禛福晋,她是个聪明人,婆婆喜欢儿子女儿总是好的,府里现在又添了四个小贱种,爷又看得紧,虽然还是给自己体面,但自己总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但自己能使上的手段不多,如今有了福玉的态度,即便爷日后恶了自己,也不会厌了自己的两个儿子,虽有微词,但到底孝道大于天,嘎鲁玳也快到要相看的年龄,有懿妃这个婆婆请旨特许她不要嫁去蒙古,自己也不愁了,日后,他兄弟说不得还能得上一两个帮衬。
这几日,福玉有了小辈们的陪伴,显得即使高兴,这日与他们烧烤便略多吃了些肉食,晚上便觉着有些不适了,晴空原是想着去请了太医来的,可福玉却以夜深为由给推了,只说略略清净的饿上一顿就好,晴空,清风几人虽瞧着有些不妥,却不敢忤逆了去,只好尽心服侍着她歇下不提。
这日半夜,住在偏殿的几个孩子各得了一个箱子,里面是前几日福玉收拾出来的一些陈年老物件,胤礼今年也不过十五岁,半大的小子,虽已定了依尔觉罗氏家的姑娘,倒也没多想。
“晴空姑姑,额娘怎么想起这茬来了。”摸着眼前紫檀木雕葡萄石榴式样的箱子,胤礼轻声问道,他在四哥书房也看到过与这一般大小的雕花箱子,四哥平日可是宝贝了,听清风姑姑说是额娘在四哥成亲之际给的,自己眼馋许久了,现下,胤礼却有些迟疑,自己这不是还没成亲么?
晴空笑了笑,伸手打开箱子道:“主子不是念着小主子您就要出宫建府么?”伸出手打开箱子,取出一个花梨木的小匣子笑道:“箱子里的都是娘娘平日里把玩的小玩意儿,小主子自己把玩或是留着赏人都是上好的,独这一样儿,是娘娘特意嘱咐我亲手交到小主子手上的,这都是娘娘这些年攒下的私产,娘娘说,日后出宫建府都是要花银子的,人情往来,上下打点都少不了,如今给了小主子也是份依靠,其中还有一封信,都是娘娘罗列的可靠人,小主子自己心中可要估量了,庄子店面上的人都是瓜尔佳氏一族的奴才,契约什么的放在箱底,只管一季查一次便是,再不济,可叫四阿哥帮衬着。”晴空陪着福玉走过了大半辈子,情分自然不同,话虽有些逾矩,但慈爱之情溢于言表。
胤礼稍稍安下醒来,仔细讯别了福玉这几日的起居饮食,又与晴空说笑了一阵,才让贴身小内侍提了羊角灯送晴空回去。
自此,福玉便有几顿不曾进食,只是说胸口饱闷,过日,因着嫌殿中的空气烦闷,出去走走时不慎见了风,咳嗽,头晕目眩,晴空几人见了,忙拿了宫牌去请太医,那太医诊了脉,只说是受了凉,又有些陈年旧疾亏了气血,保养着就是,胤礼当时陪在福玉身边,但一连几天也不见稍减,心下着急,差人叫了胤禛,两人请示了康熙,好不容易叫了院使过来开药。
哪知过了立夏,这病越发的严重了,大大小小的方子都不见效,又添了昏迷等症状,饮食也是少了许多,日日不过几碗汤水,两兄弟并富察氏三人只得日日夜夜轮流呆在永寿宫侍疾,擦洗汤药更是不敢假以他人之手。
福玉病了,满宫里的大小嫔妃无不是每日请安,倒一日,被来瞧福玉的康熙撞见,好一通训斥,又发了她们每人抄了经书永寿宫才算清净了下来。
康熙进来时,福玉正巧是昏迷着,晴空本欲想唤醒她,打康熙制止了,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自己坐到床沿仔细打量着,福玉虽在外留了几道神识,但也不愿睁眼,神魂往空间行去,维持着昏迷的假象。
康熙给福玉吃的是一种慢性的散尽人生气的蒙古秘药,其实这些年困在这宫中,她也是厌了,如今,她的功法已有小成,两个儿子的后路已经安排好了,只要胤禛不要昏了头造反,那把椅子也是跑不掉了,想比宫中谨慎压抑行事,如此何不趁此机会出去看看这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