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手抓上康熙的手,佟佳氏费力的坐起身子,抬眸看向康熙:“妾时日不多了,表哥何必再造杀孽,她们惯是服侍我的老人了,如何不知晓这些,我若不愿,她们也不能勉强。”
佟佳氏定定的看向康熙,眼中有浓浓的不舍眷恋,呢喃道:“更何况,妾这身子也算是灯油耗尽,何苦连累得大家都不得安宁,我是个没福气的,怕日后不能陪在表哥身边了……雅儿入宫这么多年,承表哥宠爱,什么都圆满了,如今,也只有六儿这么一个牵挂……”
大口大口的喘气 ,拒绝了康熙要去端药碗的举动,佟佳氏笑得甜蜜深情:“当年雅儿任性抱了他来,与德贵人结怨,这么些年冷眼看着,她是个野心大的,对祚儿不过是嘴上的情面,若妾去了,只怕难有真心,祚儿是个敏感的,难免会受委屈,他一向唯太子是从,表哥无须担心,妾也只求他能平安顺遂一生,待我去后,这宫中如狼似虎,求皇上看在雅儿的薄面上,暗中照拂祚儿一二……”
她的祚儿啊,还没能长大成人,便要独自面对这波云诡谲的后宫,自己还没看着他开府,娶上福晋,抱上孙子……祚儿的未来,自己是不能参与了,除了利用最后这一点子温情为他铺好道路之外,佟佳氏觉得自己怕是天底下最没用的母亲了。
康熙紧紧的握了佟佳氏的手,虎目含泪,沉重的悲戚迷茫开来,半响,喉咙中才沙哑的挤出一句:“你又胡说什么呢。”康熙实在是难以自持,从赫舍里氏到佟佳氏,三个女人都走了,都死在自己的默许与纵容之下,便再是心硬如磐石,也难以承受,更何况他这三个女人都是有感情的。一个是自己的结发之妻,一个为自己平衡朝堂做了棋子,如今,为了给太子铺出条康庄大道,为了朝堂之间的平衡,佟佳氏也要走了。
看着康熙泪眼朦胧的样子,佟佳氏有些恍惚,这是多久了,自己看到表哥露出除了温柔宠溺的笑意之外的表情:“表哥还在怪我么?”水眸明媚缱绻。
看着身畔的女人良久,康熙才重重的叹了口气:“朕允了你便是。”对于胤祚这个儿子,他还是怜惜的,只要他不妄想不该想的,与佟佳氏一族保持了距离,许他一个平安前程也是应该的。
听了康熙的话,佟佳氏也了了一桩心愿,脸上浮起困倦的神色,康熙扶了她躺在床上,捏了捏被角,柔声道:“你先睡一会儿,朕晚上再来看你。”
……
候着偏殿的胤祚也是知人事的年纪了,见佟佳氏如此交代后事,早已恨不得冲了出来,看康熙去了,如何压抑得住,哭倒在佟佳氏的床畔。
“好孩子,都是个大人了,如何还哭?”佟佳氏的眼神充满了爱恋眷恋,强撑起身子示意孟嬷嬷等人出去,拍拍床边示意他坐上来:“祚儿,额娘唯一割舍不下的便是你了,你还恨着额娘?”前日,佟佳氏便让人与胤祚说了他的身世,如今这般问,也有些忒忑不安,可见,佟佳氏对胤祚,是在是放在心尖尖上了。
坚定的摇了摇头,胤祚经过两天的思考,又听闻了佟佳氏这般情深意切为自己打算,几天来吃惊,忧虑,委屈,害怕,怨恨等种种情绪都烟消云散,皇家孩子,哪个不是自小便被抱离了生母身边,只是皇额娘与生母交恶,从未告知自己身世罢了,天家无情,皇额娘能为自己做到这般,也是不易。
抹去眼角的泪,胤祚哑声道:“不,皇额娘慈母心怀,祚儿不恨。”看了佟佳氏愈发慈爱的目光,几天来一团乱麻的心氏。却偏偏要不敢说,不敢想,强撑了在你外头的体面,还要防备自己那生母的试探,此刻沐浴在佟佳氏温柔的目光下,到底是个十三岁的孩子,不甘,隐忍化作两行清泪淌下。
“好,好……佟佳氏嘴唇颤抖,显然是激动到了极点,眨了眨眼,佟佳氏握住胤祚的手,竭力起身打开床上的暗格,掏出一个白玉雕龙穿祥云式样的匣子,不舍的摸了摸,示意胤祚接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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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正是永寿宫最美的时候,澄碧如玉的湖池,偶尔浮上来吐一串气泡的灵动鱼儿,绿丝婀娜的杨柳,墙边开的荼糜热烈层层叠叠的大朵蔷薇,清新的粉荷……争芳斗艳,彩蝶频顾。
顺势依着湖畔而建的亭子里搁了张大且宽的美人榻,榻脚边放了座八仙过海的冰雕,上头湃着几颗荔枝,粉青色的外壳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显得极是新鲜,身畔的小几子上摆着各种时兴瓜果,花卉,碧衣美人慵懒的眯着眼靠在榻上,玉手握了把牡丹寿带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悠闲扇着。
“娘娘,您说皇贵妃怀的是何心思,按理说,若是有求于人,定是要拿出诚意来的,她那里什么东西没有,偏偏把一些旧物送了您?她什么时候与我们永寿宫有着这般交情了?”
看着自家主子手中盘玩着的立体宫灯状青色香囊,晴空手下不停,细致的把手中的桃儿削皮去核,用小刀切了大小一样儿的丁放到银质浮雕的果盘中,面露不解道:“奴婢听着高嬷嬷那话,好似托孤般,要我说,她一向与娘娘是面子上的情分,这般,可不是想着便是要走了也要脱了我们下水才好,便真是想要为六阿哥留条路,皇上还在前头呢,还有那德贵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枯骨都要刮下三两油的角色,怎会放了眼前这块名正言顺又香喷喷的肥肉,娘娘便是有心,想来皇上也不会允了去,何必惺惺作态的给我们找麻烦。”
福玉透过飘逸的白纱幽幽的看向栏杆外一池碧水,翠绿的荷叶在风中摇曳生姿,含苞欲放的花朵亭亭玉立,被吹翻的莲叶里滴下一串珍珠般的水滴,给平静的水面荡起阵阵涟漪。
当年,孝康章太后为了把自己的儿子推上那九五之位,竟是与孝庄达成秘密协议,借了蒙古的手为康熙扫平了一切障碍后自己服了慢性毒药去了,如此,康熙才对孝康章太后汝慕一身,恩泽整个佟佳氏一族,只是,人心永远不会满足,想来,康熙也是察觉大了什么吧,把他们捧得如此之高之后为了平衡朝堂,摔得也越重,佟佳氏不过是妥协与斗争中牺牲的一颗棋子,想着蒸蒸日上的瓜尔佳氏一族,福玉突然感到遍体生寒,将来,自己的位置与路又在那里呢?
“娘娘。”感觉到福玉呆滞不安的情绪,晴空有些忐忑的唤了一声,还以为是自己那句话说错了患了福玉的忌讳。
叹了口气,福玉眨了眨眼,转头叹了口气:“我没事,不过是想到些事情有感而发罢了。”摸了摸手中的绣花锦囊,福玉幽幽道:“这是当年蜀中进贡上来的月绞纱,除了太皇太后和先皇后,皇上把仅剩的一匹送了佟佳氏,这月绞纱轻薄顺滑,最适合做了里衣,其次是纱帐之类,佟佳一族繁盛如此多年,稀奇珍宝见过无数,她怎会不明白呢?”
“娘娘是说,这锦囊有古怪?”晴空也是极敏慧的,如何想不明白,想来这锦囊只不过层障眼法糊弄众人罢了,佟佳氏送来一堆旧物,一方面给宫中蠢蠢欲动的人一个警告,便是她去了,六皇子还有她懿妃撑腰,另一面,也是想要掩盖这香囊的踪迹,只不知,里头到底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看来她真是笃定了我呀,这些年几个皇子也长大了,前前后后的心思也浮躁了起来,六阿哥是除了太子之外唯一一个有皇上亲自教养的皇子,养母身份显贵,说得上是太子之下第一人,佟佳氏把他当眼珠子般的疼,自然是费尽了心思为他打算,只怕,她的心思不止这么简单吧……”
最后一句话福玉简直是呢喃了,靠得极近晴空也没有听清楚,福玉眉间染上一抹愁色,她就不相信康熙不会不知道佟佳氏的小动作,只怕这会儿自己已经成了一颗棋子,身在局中,却身不由己。
佟佳氏一族的女人果然都不是善茬,先头的孝康章太后,能在满宫蒙古女人严守谨防中平安生子,之后又让康熙在顺治孝庄面前大放异彩,恩威并施使得宁悫妃母子对她感恩戴德了一辈子的女人,真是宫人们说得那般无害温柔?如真如此,今天的皇位上坐着的就是荣亲王了,皇贵妃佟佳氏虽比不得她姑姑,也不是个吃素的,这些年自己拼命搅局,让她留了多少把柄握在康熙手中,其中还有当年他们家替孝庄传了不少的消息出去的同谋之罪,被冷落了几年还不是哄得康熙回心转意,除了防着她有身孕,还不是日子过得顺顺溜溜,临了还要把自己给算计一遭,明知道是个坑,自己也不得不往下跳,
细细思索了这几天佟佳氏的安排,福玉越想越不是滋味,她是知道历史的,历史的雍正可就不是佟佳氏一手教养出来的,九龙夺嫡,一个爹娘不疼又没外家依仗的皇四子硬是笑到最后,其中大部分的原因不就是他那能忍善谋的性子么,孩子的性格养成都是学的大人的,如今的四皇子换人做了说不得雍正也是换人做,这般想着,说到底,最终的胜利者还是佟佳氏啊,虽然福玉也没指望过小四真能成为雍正,但想着要为佟佳氏做了踏脚石,还是有些酸酸涩涩的不平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