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愿轻轻的推开了门,屋内一股药香扑鼻而来,但隐隐的似乎还有另一股腥气不像是鲜血的腥味儿倒像是脓血的腥臭。走进正厅就能从屏风隐约的看到里面有人影绰绰,海愿快步的绕过屏风就看到那先来的三名御医正在忙着什么,而床头小几上摆着一只铜盆,盆里的水已经被染成了鲜红色。
海愿抢步上前,找了个不影响那几名御医的位置站定向床上的钟离域看过去,还没看清人就先看到了他胸前碗口大的一块伤口。伤口正中一个指头大小的血洞正汩汩的冒着鲜血,靠伤口最近的一圈已经成了腐坏的白色,而周围的皮肤已经成了黑紫色。那几样颜色交织在一起,一圈圈的深浅不一,还散发着浓重的腥味,即使御医一遍遍的清洗着伤口,可离的越近,那腥气就越大。
“这是毒,还是伤口化脓了?”看着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海愿实在忍不住问出声来,才发声就发现她自己的声音都明显的颤抖着。
“余毒未清,加上伤口太深,还有一截箭头断在里面,卡在了肋骨之间无法取出,所以才越发的严重了。”这几名御医都认得海愿,见她问话也没有厌恶隐瞒,就照实说了出来。
“断箭还在伤口里面!”海愿被惊的几乎站立不稳,好不容易扶住了床边的帷帐才没有瘫倒在地。从得知钟离域受伤到他们赶过来起码也有五天的时间了,而在这之前又派人传递消息最快也要三天吧,也就是说:钟离域受伤到现在起码八天以上了,可还有断了的箭头插在身体里!
心头不只是疼痛的感觉,甚至有被人用刀子将整颗心都凌迟了一般,海愿用手紧紧的揪住了胸前的衣服,咽下苦涩的口水,还是止不住那心痛欲裂的感觉。
“也幸好这箭是卡在了肋骨之间,否则直接射中了心脏,就会天乏术了。”另一名御医摇头说道,但这究竟是福还是祸,又怎么说呢。
这时候那名之后和海愿一起过来的御医也走了进来,净了手到床边仔细的看着钟离域的伤情。等这名御医也看过了,四名御医才凑到一起,仔细的研究着方案。
借着床边的位置空出一些,海愿凑上前去,向钟离域看着。钟离域一头墨色的长发披散着,略有些凌乱的落在床畔和枕上,衬的那一张绝美的俊脸更加苍白、消瘦;双眸紧闭,就连眉头都是微微蹙着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可以看到下颌骨明显的形成了刚性的线条,那应该是因为钟离域在昏迷时候也咬紧了牙关。
“箭头能取出来吗?”海愿努力的稳住心神,向御医们问着,可眼神却还停留在钟离域的脸上,再也移不开视线。
“理论上说是可以的,只是箭头留在身体的时间太长,不知道有没有和肌肉裹在一起,而且取出的时候要将周围的皮肉都切开,这样就还会引起大量的出血,而瑾王现在已经昏迷了太久,体力也因为毒性而消耗了不少,这期间万一有点点的闪失……”
说到这里,御医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低垂下头轻轻的摇着。
“可是不动手术,那箭头一直卡着也不行吧。”这个道理海愿还是懂的,所以她现在更想知道这几名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的御医到底还有什么更可行的办法。
“当然不行。断箭在体内留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造成更严重的感染,如果血液都一起坏掉了,那就万分的危机了。”御医每说一句话就摇一下头,摇的海愿的心也不停的往下沉。心慌的问着:“那就手术啊,还等什么呢?是没有药品,还是没有工具?”
“但如果现在就取出断箭,以王爷的状况来看,实在太过冒险了。所以还是应该再问问昭王的意思,我们这等下臣,实在不敢冒然决定啊。”几个御医的眼神又互相对视了一番,看了个个都不敢承担这样的责任才对。
确实,他们也都只是一个大夫,可眼前躺着的确是一个王爷,如果真的有个闪失,只怕他们几个的脑袋不保了,牵连大了只怕家眷也要遭殃,所以这样的事情自然还是要有个能担当、能做主的人来扛一下的。
“昭王……我去问,我去。”海愿真的不知道现在还能为钟离域做些什么,唯一可以的就是给跑前跑后的忙碌着,说完就转身向门口跑去。
钟离烨还站在门口,呆呆的看着那一扇门,不知道海愿进去会怎样,是伤心的在哭吗?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总是要猜测她的一举一动,还行她不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想起她。
门忽地开了,海愿那娇小玲珑的身形从门里一步就跨了出来,双手都拉住了钟离烨的衣袖,急急的说道:“域需要手术,只是危险很大,你同意吗?你要同意,现在你必须同意的。”如果可以,海愿会说她同意,她愿意来承担一切的后果,但她知道现在她还没这个权力。
看到海愿紧紧的抓着自己的那一双小手,看到她那焦急的眼神,但从她的眼睛里,钟离烨也看到了无奈和坚韧。轻轻的拍了拍海愿的手背,示意她放松点,钟离烨迈步上前推开了门向屋里走去,说道:“别急,我去看看情况。”
“好。”海愿马上亦步亦趋的跟着进屋,这次就连夜也跟了进来,三个人进来一起看向了御医。
“启禀昭王,瑾王的伤势严重,必须要马上将胸口的断箭取出,但其风险也非常的大,微臣都做不了主,还请昭王定夺。”
“有多大的把握?”钟离烨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形,问出这话的同时一双大手紧握成拳。他也在替钟离域担心的,不只是因为他是自己的弟弟,也因为身边的这个小女人。钟离烨甚至从她的眼底看到了那种叫做“同生共死”的信念。
“三成……不到三成。”那些御医明显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的,而其口气里的犹豫也让钟离烨和海愿明白,其实这样说来,就是“九死一生”了。
“要做什么准备吗?”钟离烨深深的吸了口气,坚定的问着,这样的问话也是表明必须要冒险试一下才行。
“我们的药箱里都有全套的工具,但是要煎几副药汤,还要再配制一种解毒的药,外敷内服才可以标本兼治,一共要准备一个晚上,明天一早应该就可以开始了。”
“好,马上着手准备,需要调动人手只管说,还有什么应急的东西也列出单子来,本王马上吩咐人去准备。想的周全一点,即使用不到也准备上。”
钟离烨说完,那几名御医马上就紧张了起来,有的开始写药方,有的去清点药箱里的手术工具,还有两个又把钟离域胸前的伤口清洗了一遍,然后重新缠好了绷带。
“王爷,能让我在这里守着吗?”海愿站在钟离烨面前,小声的恳求着。一双清亮的大眼看着钟离烨,那眼神里的哀求让钟离烨没有一丝多余的想法,就直接的点了点头。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注意休息。”
“我知道,谢谢。我很好,见到他就好了。”海愿感觉的一笑,但那笑容很酸涩,是勉强勾起唇角才挤出来的,但那笑容却也很真诚,是发自内心的感谢着。
“嗯。”钟离烨报以安心的一笑,但笑过之后才发现自己的心里有些苦。原来所谓的成全,就是带着笑、忍着痛,还有挖出自己的心来给别人。又看了一眼仍旧昏迷不醒的钟离域,钟离烨转身走了出去,他不是大夫,没有理由留在这里。她应该也是想要和他单独待在一起的,所以他更不能留下。
几名御医各司其职都去准备了,夜仍旧如之前一样,隐身到了暗处,对于钟离域这次受伤,他是深深内疚和自责的,如果不是主子身边还需要人照顾,他当时就应该自尽谢罪的。
屋里就只剩下了床上昏迷不醒的钟离域和海愿。海愿转过身来到床边,迈上了脚踏,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钟离域。他又消瘦了好多,颧骨都高出来了,两腮也瘦的几乎没了肉,一张俊脸苍白着,就连唇瓣都是淡淡的白,几乎没有一点血色。
但他又是极美的,那一张魅惑妖娆的俊脸比之前哥哥病态的美更多了一份凄婉,那一身凛冽的气势已经消散了,只留下了一抹清冷。
“域,是我回来了。我是海愿!”伸出小手,轻轻的触上了钟离域的额头。她的指尖很冷,但他的额头却是滚烫的,几乎要把她的指尖都点燃了一般,也焦灼了她的心。
再也抑制不住那撕心裂肺般的痛楚,也再难以忍住那久别后再重逢的激动,当海愿再重生的时候就想要扑进钟离域的怀里,而现在她终于可以了。扑到床边,海愿半坐下来,俯身抱住了钟离域的脖颈,把头轻轻的枕在了他的肩膀上,泪水滑过脸庞,滴落在钟离域如丝缎般光滑的皮肤上,再从肌肤上落在了床畔,在雪白的床单上留下了暗色的泪痕。
只是钟离域却没有反应,任凭海愿的泪水将他的肩膀打湿,再将那床单一点点的晕染开来。海愿的小手又轻轻的抚上了他的发丝,将钟离域凌乱的发丝一点点的捋顺,用细嫩的指尖一点点的勾勒着他绝美的五官和深刻的轮廓,轻声的在他耳边说着:“域,我知道你能听到,你知道我现在的心有多痛吗?看到你这个样子,真的比我当初要离开你和念儿的时候还要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