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林大夫，请留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街口碰见的苏慕颜。
苏慕颜此刻已经换了一身银黑色的缎衣，面色比初见时要好很多，身后还跟着一个书童模样的少年。林月心情不佳，原本不想理会，但这苏慕颜一开始给她的印象还不错，更何况平白无故的人家又没得罪自己，怎么好不搭理别人。
“原来是苏公子。”林月转过身，微微一笑，语气不疏远也不亲和。
“好巧啊林大夫，你也是来找段大人的？”苏慕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走过来自然而然的和林月并肩而行，“段大人就在里面，你怎么不进去？”
“苏公子误会了，我不是来找他的，只是碰巧路过。”林月也不算是说谎，而且没有多解释的意思，把话题绕开，转而反问苏慕容，“苏公子和段大人熟识？”
苏慕颜点点头：“实不相瞒，家父就是太医院的院首苏文，在下虽然不问官场之事，但和段大人有些私交，偶尔会一起喝酒。”
“原来如此。”林月点点头，这样苏慕颜为什么懂医术，但身上有病又不肯到她的医馆让她医治的事就说得通了。苏文这个人林月有些印象，因为他就是之前把她当成江湖上的骗子，冷嘲热讽那些太医之首。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个极好面子的人，对自己的亲生儿子的管教必然也十分严苛。苏慕颜多次在她医馆附近游逛却不肯进门，想来也是顾忌到他父亲的颜面。
见林月沉默了下去，苏慕颜心下了然，略有些歉意道：“林大夫的事在下早有耳闻，家父迂腐顽固，出言辱没了林大夫，实属不该，在下替家父向你陪个不是，望林大夫不要放在心上。”
“不用了，我都不记得这事了。”
苏慕颜看林月也确实不是那种记仇的人，放心了一些，眼看这雨渐渐大起来，就对林月道：“这里离医馆应该还有些路，林大夫不介意的话，在下想请林大夫到对面的酒楼喝杯酒暖暖身子，等雨停了再回去，如何？”
林月原本想拒绝，可是一看苏慕颜似乎是有话想找个方便点的地方跟自己说，再加上雨确实大了起来，就点头答应下来。
两人并肩进了对面的酒楼，苏慕颜好像是这里的常客，店小二见他一来，就直接临他进了二楼的包厢。跟苏慕颜一起的小书童很识相的守在门外没有进来。
这间酒楼果然雅致，小小一个包厢内有茶具，熏炉，棋盘，软榻，还有琴案。透过窗台往外开，是一处不大不小的院落，里面亭台池沼，假山水榭，红花绿色座落有致，很有江南园林的韵味在里头，与其说是酒楼，不如说是修生养性的所在。难怪苏慕颜喜欢来这里，林月之前是不知道这个好地方，要是早些知道，只怕也会三五天来那么一次。
“这家酒楼有一种酒叫槐花酿，是这里的招牌好酒，郁嘉城上下仅此一家，别的地方虽然也有卖槐花酿的酒，但味道绝对不能跟这家的比。”苏慕颜坐下后，就着桌子的茶具和旁边煮水的炭炉，一边亲自泡茶，一边解释道，“还有这君山银针，是店家自己珍藏的，香气清淡而弥久，若不是和她相熟的人，纵然有钱也难喝到。”
林月听着他这话像是在自夸，但给人的感觉没有不爽利。她端起身前的茶杯，一抹淡雅的茶香顿时扑鼻而来，微微一笑道：“这么说，今天我算是沾了苏公子的光了。”
苏慕颜只笑不答，自己也端起茶杯对林月做了个请的手势。林月对茶道并不精通，不过苏慕颜泡的这茶和她平时喝的确实有很大的不同。平时泡的茶叶，香气比较浓郁，但飘散得也很快，茶汤也没有这杯茶来得清澈，而这杯君山银针香气虽然浅薄，却萦绕在鼻息间久久不散，香味也在嘴边回味无穷。
“没想到苏公子不但懂医术，还精通茶道。”林月能喝出的也就这么点区别来，也不想在行家面前附庸风雅，贻笑大方。喝了两口就放了下来。
“略懂，并不精通，比不上林大夫，医术高绝，医德更甚，在下钦佩已久。”苏慕颜笑了笑，温语道，“其实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林大夫能不能答应在下？”
好么，果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酒菜还没上来就先替条件了。林月暗自冷笑，面上却表情平淡：“苏公子有话直说无妨，能不能应你，要等你把话说出来，我才能斟酌考虑。”
“那是自然。”苏慕颜正要开口，这时包厢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原来是送酒菜进来的。苏慕颜只好停顿下来，先让门外的人把酒菜端上来。
送酒菜进来的是个女子，长得不算惊艳，但也是一个美女，而且看她的衣着打扮根本就不像是个在酒楼里端茶送水的。她进来一句话也没说，只用淡淡的眼神扫了苏慕颜和林月一眼，不知道是不是林月的错觉，这个女人好像对她有些敌意。
等那女子走了，苏慕颜才继续刚才的话题，道：“在下想拜林大夫为师，向你学习医术。”
☆、第一百八十四章 非奸即盗
“你说，什么？”林月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解的问，“为什么？”他要真的想学医，直接继承他父亲的衣钵不是很好，为什么要做这种丢他父亲老脸的事？
苏慕颜暗淡一笑，道：“我生来身体羸弱，又是庶出，父亲从来不把我和母亲放在眼里，更别说教我医术，让我继承他的衣钵，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将死之人，找别人拜师的话，父亲一定会怪罪我丢了他的颜面，但若是林大夫的话……众所周知，林大夫是圣上亲封的永安候，盛宠当前，你如果在圣上面前说要收我为徒，即便是父亲，也不能抗旨不尊。”
林月虽然是今早才刚认识苏慕颜，不过他给她的第一感觉并不是这么莽撞的人，这前后一比照，再回想一下刚才他从段千迟府上出来的一幕，林月心下了然了，悠悠一笑道：“方才这些话，是段大人教你说的吧？”
苏慕颜一愣，脸上微窘，坦言道：“果然如段大人所言，这话说出来，必然瞒不住林大夫。不过这主意虽然是段大人帮在下出的，在下的心意却是真的，还请林大夫考虑考虑。”
考虑？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她要是答应了岂不是又让段千迟玩弄于鼓掌之间。虽说这人就是唯恐天下不乱，不是什么大恶，但很多时候都让林月气得牙根直痒痒。
上午执暮的正妻刚在街口和她撞上，没一会儿他就感到医馆等着看好戏了，现在她这边刚从萧煜那里出来，他就给苏慕颜出了这么个主意，这人肯定没按什么好心。
“真不抱歉，我现在还没有要收徒弟的打算。”林月站起来一看，外面的雨已经挺了，也不多留，就道，“多谢苏公子的好茶，我医馆还有事，先走了，告辞。”说完不等苏慕颜反应，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在走廊的转角处，林月又看到了刚才那个女子，见她这次毫不掩饰对自己的不善之意，微微叹息一声，笑道：“你就是这家酒楼的老板娘吧？”
那女的微一错愕，林月已经从她身边擦过：“喜欢别人就自己去争取，光瞪着我有什么用？”
走出酒楼，乌云已经渐渐消散，林月深深吸了一口气，逼自己不去想那些和自己无关的事，转身往医馆的方向走去。还没走到医馆，远远的就看到云飞牵着林宇在前面看着她，手里还提着两把雨伞，看样子像是准备给她送伞去。
“娘。”林宇跑过去扑到林月怀里，不满的嘟囔，“你上哪去了？也不带上宇儿，宇儿好担心你。”
林月失笑：“娘是大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还怕娘丢了不成？”
林月小手紧张的搂着林月的脖子，一本正经道：“舅舅说这里有很多人会欺负娘，所以宇儿和舅舅要好好保护娘。娘以后要乖乖听话，不能乱跑，不然我和舅舅会担心的。”
林月一愣，转过脸去看云飞，见他面色有些不自然，歉意道：“大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云飞笑了笑：“回去吧，外面天冷。”林月点点头，把林宇放下来，和云飞一人牵一边往回走。三人这边刚进门，打算坐下来吃饭，就听到院子里扫洒的小哥进来说外面来了个男子，要见林月。林月还以为是苏慕颜被她当面拒绝不死心，亲自找上门来了，就想出去打发他走。
可是到了门口一看，对方穿着一宝蓝色云锦袍，墨发玉冠，一脸阴厉之气，分明是一个时辰之前刚在宫里见过面的萧煜。
算萧煜这回没给她脸上抹黑，知道在角门等他，不然在郁嘉城这种官员随处可见的地方，要是看到他堂堂一国之君，穿着便服守在她医馆门口，不知道又会怎么想。
“你怎么在这？”林月表情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好像刚才在御书房门口看到的那一幕根本就和自己没有关系。事实上也确实不关她的事，一个是皇后，一个是皇帝，怎么都轮不到她这个挂着虚衔的平明百姓说话。
“林大夫这话说得有趣，朕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萧煜此刻和刚才在宫里好像不是一个人，眼神淡漠疏离，面色森冷摄人，而且还当着林月的面自称是“朕”。除了在公开场合，林月还是第一次听到萧煜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心中不由得凉了几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