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赵统领应了声“是”,只听得皇帝又吩咐道:“平园儿那个这两日日日皆送上写得的文章,可查过那纸墨中可有毒物?”
赵统领忙垂身道:“已经查了,应是无妨。”
“有防无防的……小珠子。”
“奴才在。”
“再收着,有多少烧了便是。”
“是。”
说罢,皇帝又一挥手,道:“退下吧。”赵统领忙领命退出,过了没一会儿,等那桥上声儿越来越远后,又听那小皇帝说了声:“去吧。”
随即那桥上便又响了起来,似是有人离开。
柳蔓月心中微紧,不知走的人是那伺候的小太监,还是连着皇上一同离去了。再加着适才听着他们那说话,心下更是惊疑不定,这会子上面儿似再没了动静,方才仔细琢磨起来。
仁定七年,先皇驾崩,太子七岁,同年登基继位,又因为皇帝年岁太小,太后垂帘听政。后,民间只听说,因为先帝驾崩,小皇帝着实病了一场,病好后,便随着太后迁至鹤临园儿养病,朝中大臣亦隔数日依职出城北上奏事。
现下从那小皇帝话中听来,那仁定皇帝之死,指不定同仙阁中人何干系,且这些事小皇帝竟是个知情的!再有,那仁定皇帝在位之时,竟已知道仙阁之事了?!
柳蔓月那眉头愈锁愈紧,此事,自己未曾听说过,想来仁定皇帝之死便就是自己阁中所为,可这等紧要之事,哪里便会告知之自己这般小小钉子?
且不论这等大事,阁中训出的钉子,只有那年岁一般、且又是一个用处的相互间才会偶尔在阁中打个照面儿。至于其他用途的、岁数差得大些的更是连见都未曾见的,只听命于上头的长老之言,旁事询问不得、打听不得。那多着几分心眼儿四处打探的,便是再生的得人意儿,亦会被上头动手除去,只留下那些好控制且安分的。
怪道这小皇上压根不搭理自己四人,且还变着法儿的折腾,原来竟是已经知道了。莫非那刘大人也是阁中之人?这才因此坏了事儿?
柳蔓月想得出神,自己穿来时才刚刚四五岁,便被父母卖掉,这才被阁中买去调|教,那刘大人虽未见过,但估摸着至少是个三四十岁的长者了,若是早些年前插到仁定皇帝身边儿也是有的。只是这老皇帝也未免太能忍了吧?这种钉子查将出来,竟未曾除去且还留在身边儿当大臣?
只是这小皇帝继位时才刚刚七岁,莫非是老皇帝死前把这些前后事告之他的?
正想着,那脚便不自觉的动了动,乎一阵酸麻感袭来,说痒不痒,说酸不酸,竟是坐的太久且姿势不对,已经是麻了……
那股子麻劲险些让她叫出声儿来,忽想起自己现下还身处险境,这才强把那想叫出声儿的想头咽了回去,只倒抽了口冷气。
支着的那耳朵忽听得后面亭子中有那茶盏碰水杯的动静,心中暗道了个“好险”,那小皇帝果然未曾离去,而是坐在亭子里头不知在做些什么。
一边忍着那阵酸楚,一边慢慢活动着腿脚,让那双腿换个姿势,只是万不敢动静太大,再让里头那位听着。
既然已知道了皇帝已是发现了自己四人的身份,那之后要如何是好?报回阁中?若是阁里知道了小皇帝已经尽知道阁中之事,且还装出一副年幼不懂的样子,不知阁中会如何行事……
想了想,双眼微沉,那仁定皇帝是如何死的,自己并不知晓。可适才听着皇上说,仁定帝似是同仙阁斗过法,指不定便正是因此,仙阁才干脆将之杀掉,让个不懂事的孩子上位,再想法子弄出几个“托孤之臣”来左右太后的想头,顺便把持朝政布置党羽。
自己四人入宫也不过是因着这小皇帝岁数愈见大了,这才要再用那美人计里外控制着这皇上才是……
这边想着,忽听亭中那人似是站了起来,把手中书本放到几上,竟开口说道:“出来吧。”
柳蔓月心中一突,莫非这话是跟自己说的?还是说,这亭中还有那第三人?!
心中想着,耳朵支着,拿手捂着那口鼻,万不敢再出半丝大气儿,却又听那小皇帝扯着那难听哑嗓道:“莫非还要朕去亲自请你出来不成?”
这话到底是在说谁?自己哪里露馅了??
心中慌张,稍稍抬头,向头顶那纱幔瞧去,忽的一下子,一只修长的手挑起那淡绿色纱帘,小皇帝那清秀的面孔上神色淡然,鹰目中寒着一丝杀意向自己看来。
原来……还真是在跟我说话啊……
窗下那女子,怪模怪样的姿势半倒在崖边儿,双目圆睁露出一丝怯意,正拿左手紧捂着口鼻,似是怕叫出声儿来一般。
皇上双眼微敛,仍是淡声讥道:“还真是要朕来亲自请你出来啊。”
柳蔓月嘴角微抽了两下,面上爬上了个干涩且别扭的笑意儿,忙眨了眨眼睛:“妾身见过皇上,非是妾身拿大不出,乃是因着妾身……腿麻了。”
皇帝原本沉着张脸,且眼中带含了丝杀意,却不想这柳蔓月竟说出如此话来,先是微愣了下,忽然眉头挑了挑,竟大笑了起来。
那皇上居高临下的笑着,柳蔓月只得僵着张俏脸抬头瞧他,却觉着……貌似这位小皇帝笑得太欢实了些,连唾沫星子都冲她喷了过来。
不动声色的偷偷擦去脸上那唾沫星子,耳中听着那小皇帝的笑声终是小了下去。止了笑声,那小皇帝靠在亭边儿柱子上,挑着一对鹰目似笑非笑的瞧着柳蔓月,曼声问道:“那柳美人儿现下觉着那腿脚可还麻的厉害?”
柳蔓月僵笑着动了动,缓缓扶着那亭子站了起来:“已是好多了,多谢皇上关心。”
皇帝微点了点头,淡然问道:“那,现下是你自己跳下去,还是劳烦朕亲自动手,把你丢下去?”
☆、第十一章
柳眉微挑,抬眼向皇上看去,却见他脸上仍带着三分笑,可那眼中却无半丝笑意,且还带着几分冷。心头微颤抖,她知道,自己要是还未曾听过适才那番话,这小皇帝指不定还能留着自己四人多蹦达些日子,可在自己已经听过了、且皇帝又发现了自己后,自己这命……想来,必是不能再留了。
脸上溢出一丝苦笑,柳蔓月心里轻叹一声,桃花眼中带着丝忧伤,道:“皇上不需拿下我去审问些什么?”
皇上半抬着面孔,那鹰目亦半眯着瞧向她:“不必,你们这些以色侍人的钉子拿是拿下亦问不出什么。”
“呵。”轻笑一声,转头向那漫天的蓝色瞧去,想来他们早前已不知拿下过多少自己这般的钉子,或是先皇那会儿亦知晓了吧?
下面水潭静寂如斯,四周远远近近的山岭,更显空旷寂寞,果是好风景。这山,自己爬得不错。这水,自己选的不错。便是死,能死在这等清净之所,已好过腹内穿肠痛苦而死,更好过色衰空老寂寞、亡于那不见天日的冷宫之中。
留着这清白干净的身子,死在这大好山河景色之中。自己便是死,亦可死得其所了。上辈子不过二十多岁便没了,这辈子,更是才刚刚十四五岁。只盼着,下辈子便是没有这副上好的皮囊,好歹能多活些日子便可,受了这两辈子的苦了,下辈子能活的好些、长些,便成了。
想着,那脸上又溢出一丝淡笑,笑中又含着分苦涩,再不向亭内那小皇帝多瞧半眼,抬步便向前走去。
清风徐徐,美女似神如仙,站在那临绝顶上,凭风吹着那轻纱薄裙,好似欲上九霄一般。再一步,便迈入那深谷之中,身子便是再轻盈,亦抵不了那下坠之势。
这,便死了吧?虽说会水,可从这般高处掉下,下头便是那水,亦能把人活活拍晕,随即便会呛死了呢。
跌落那一瞬,双眼便已闭上,不想再瞧,亦不想再看。早知如此,在阁中之时便从那山上跳下去了解了自己才,更好过受的这些年的罪。
腰上忽的一紧,随即只觉得着一翻天旋地转的,人仿佛飞起来一般的入了亭子,睁眼诧异瞧去,却见自己竟是被那承安帝打横抱在怀里。愣愣向他看去,自己既没用处,又听了他的隐私,一如他之前说的,自己更不知道阁中大事小情,他还留着自做甚?
见怀中那女子愣愣瞧着自己,且芙蓉面上带还着两行清泪,皇上把头微侧向另一处,干咳了一声儿,只道:“你已经死了,由打现下起,你的命便是朕的了。”
那仙阁中人,他虽然见的不多,却尤其令人印象深刻。无论哪一个,只要是拿住了,便皆是视死如归的。他们把那阁主奉为天神,把来到君主身边左右江山社稷当成领着仙命行事。那一个个的,在自己面前自寻死路的仙阁中人,哪一个不是把以死报效仙阁来当成是万份荣耀之事?
可这女子……适才那中眼的没落,竟让人心中生出了不忍来……
柳蔓月那眉头挑得更高了,命是他的了?
“皇上要我做双面间谍?”除此外,再无旁的解释了,阁里总会发下命令叫自己行事,想必留着自己倒能方便他行事吧?
皇帝脸色一冷,忽的松开手臂,柳蔓月一时不查,竟直直的摔到了地上,正磕到尾骨处,忍痛边扶着腰边抬头向他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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