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尚清诧异地看向秦悦,没想到这一看,立刻惊了一下,秦悦看着他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来。那笑极浅,也并没有在他脸上停留多久,可那却是不带一丝冷意的笑,是对他从来没有过的真正的笑。
“皇上说你若无悔改,永不复用,言外之意便是有了悔改,马上复用,况且他也知道你所说并非实话,你是之前便与叶世子商议过吧。”
薛尚清并没有回答。
秦悦脸上舒展着,将一手搭到他肩头,如一个长辈对后辈般告慰道:“你因晞儿而毁名声丢官位,我这个父亲自然不会让你白白受冤,有我在,莫说官复原职,三两年做个尚书丞相亦非难事,至于晞儿……你往你家中去吧,我料想她马上就会去找你。”说完,转身上马,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去。
薛尚清站在原地看他远去的背影,突然有一种……他似乎认了自己做女婿的感觉,可是这……这又怎么可能?再想到他最后说沐晞会去找他,当即也不再思虑其他,果然就依言往自己家中走去。
尽管是小年,却因为天太冷,街上人也消散得快,去时还街市还热热闹闹,来时就已经人去摊收了,天完全黑下来,头顶冒出几颗星辰,萧索的石板路上几片枯树叶被风吹着往前跑着,四下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一家酒楼还隐隐传出饮乐之声。
薛尚清往前走着,一会儿想着要立刻赶回家中,一会儿却又觉得如此渺茫,她怎会来见自己,她并不知道当初的实情,只会以为是叶世子帮了她,又怎么会来找他?
这样矛盾着,喜悦与落寞交替反复,竟让他不知道是疾步快行,还是缓步徐行。
身后传来一阵车马声,他并不在意,仅仅记得往路边避让开,一颗心思就又回到了心里那人身上。
没想到马车却在他身后停了下来,一个声音唤他道:“薛尚清?”
他回过头去,眼前赫然是她的容颜。
黄色的缎袄,红色的大髦,一张脸白希而精致,发丝被风吹得轻轻拂起。
载她来的马车掉头离开,她冲上前来,一把抱住他,“为什么要那样说,为什么要那样把所有都推到自己身上,我知道你是要名声要面子的,可我却是无所谓,反正我从小就被人说,我是睿王的女儿,他们也只敢背后说说我!”
“你……你知道了?”他喃喃道。之前他没有刻意要求叶世子要将真相说出来,甚至是准备历经此事,叶世子更讨她欢心的,却没想到这么快,她竟然都已经知道了。
沐晞立刻道:“不错,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虽然我是不记得了,可我又不傻,我有感觉的,你说的话我一听就知道那不是真的……后来我问了叶世子,还问了我姐姐,我知道是你在宴会开始前找到了叶世子,让他帮你,而我姐姐……她告诉了我许多,都是我在回京城后告诉她的,我知道我在杜陵县的时候就与你是夫妻了,我知道我回京城后一直坚持要回去找你,可是……我后来却忘记了……”她抬头看向他,眼里不由地沁出泪来,“薛尚清,你怎么从来不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负了你?”
薛尚清缓缓抬手,触上她的脸,“我以为……成为秦小姐的你,会更愿意忘了我,喜欢叶世子那样的人。”
“谁说的!”沐晞认真道:“那天的话你不要当真,那是我说的是气话,我娘说我脾气不好,喜欢冲动,一冲动起来就什么都不顾,那天我就是冲动了,而且也赌气,明明心里已经没怎么怪你了,却还是要做出一副很怪你的样子。后来明白你和公孙绛雪的事后去找你,却正好又碰到了公孙绛雪,我又生气你身边那么多女人,转身就走了……你看到你家的那个掉了的锁么?那就是我不小心拉掉的。”
薛尚清一阵惊愕:“那是你弄的?那ri你去找过我?”说完着急又懊恼道:“那日我很晚才回去,自你与叶世子在一起后我每日都很晚回去,只恐自己太闲,会想许多不想去想的事,我还以为是有盗贼过去。”
“那破门一看就知道里面穷成什么样了,谁会去盗!”沐晞立刻道,随后解释:“而且我和叶鸣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我只是生你的气,而他常来陪我而已。”
“所以你……”薛尚清的语中带着欢喜,又带着期待,而这欢喜与期待里,却又有一丝紧张。
沐晞抿一抿唇,脸上略略发红道:“我没有喜欢别人,我一直都……只喜欢你的……”
薛尚清脸上不由荡漾起一个笑容来,半晌也毫无收敛,反而看着她,那笑越来越深,许久,终于俯首贴上她的唇。
她由他捧着她的后脑,缓缓仰起头来,双手不由自主将他脖子紧紧搂住,与他更加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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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冷,夜却迷人,下弦月挂在树稍,遍空无云,星子撒在深蓝色的天幕里,闪耀着点点晶莹雅致的光芒。
半夜的屋顶上,两人共披着一件大髦,紧紧挨坐,夜风明明冷着,两人脸上却还带着愉悦。
薛尚清说道:“我在宫宴开始前才发现高耀庭,料想公孙小姐带他过去是要对付你,本想见皇上了去将他阻在外面,可那却只拦得了今天,就算拦了他,公孙小姐也会将那些事添油加醋传出去,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若我直接否认高耀庭说的话,高耀庭必定要和我争辩,就算我争过了他,众人也会怀疑兴许他才是真的。而对于女子清白,人们向来就是另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我才与叶世子商量了让他来逼我说出,这样便没人怀疑我说的是假话。”
“谁要你费那么大功夫,反正……”沐晞稍稍压低了声音道:“反正我也是嫁给你的,以前做过妻做过妾还不是一样……”
听到“嫁”这个字,薛尚清心中泛起极大的喜悦来,不由将她手握住,“我当时以为你最后会嫁与叶世子,就算不是他,也很大可能是别人……无论是谁,那些事都会害了你,况且就算是嫁与我,也不能担此名声,男子的声名或许能因日后的功名地位而洗清,可女子的清白之名却无论怎样都会一世遭人指点,无论你最终嫁谁,我也希望你能安安稳稳的嫁,无忧无虑的度余后时光。”
沐晞低头笑。她嘴里说不在乎,可这种事,又有多少人能不在乎?她可以承受别人说她不守规矩,说她离经叛道,因为那是她自己选择的,可要是说她污贱不堪这样的话……恐怕还真的不那么好受,至少当时她是极其难堪的,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觉得耳边“嗡嗡嗡”的,连人群都模糊起来,听不见,看不见,只知道他们在骂自己,鄙夷地看自己。
“你放心,我去找皇上,一定要他把你的官位恢复,不只恢复,还要做更大的官,那永安王府得罪了就得罪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让皇上和我爹一起帮你!”沐晞马上道。
薛尚清一笑,“我也是真才实学考出来的探花,为县令五年也得各方赏识,论作为,在天下县令中必定是名列前茅,只要无人成心打压,我又怎么需要靠人有意提拔?只是你爹和皇上……”看着她,他凝重的神色有意的放轻松,笑道:“沐晞,我会皆尽全力让你一世无忧的。”
“我爹和皇上?”沐晞却抓住了他这未完的话,想了想,笑道:“我知道,有人私下里说我爹太蛮横,又这么多年把着朝政不放,皇上早就对他不满是不是?你放心,我家不会出什么事的,顶多就是我爹不再有权而已,而皇上……”她说了一半,神秘道:“现在不说,这是秘密,等我们真的成亲了再告诉你!”
薛尚清不由疑惑,但沐晞平时虽然不沾尘事,却是聪明机灵,许多事只要想去知道都是能知道的,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必定有其原因,可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有这样的担保?
沐晞笑着,靠上他肩头,缩了身体道:“有些冷。”
他立刻将揽过她,将她又往自己怀里收了收,担心道:“要去房里吗?床上是新被褥,应不会太冷。”
沐晞抬起头来瞟他一眼:“谁要去你床上,我不去!”
薛尚清愣了一会儿,随后连忙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你着凉,没想过要……要做什么……”
见他急切的模样,沐晞又忍不住想笑,有意瞪大了眼睛道:“哪个意思?想做什么?我只是说不想去你那破床上睡,你想到哪里去了?”
薛尚清的脸立刻通红,“我……没有……只是……只是……”正不知如何是好,转眼看沐晞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全是目的达成的得意,这才知道她是有意逗自己,不由有些不服,沉默了半晌才终于逼自己开口道:“我确实是想了些不该想的,我知道……你胸口上有一颗小痣,腿侧有个不起眼的伤痕。”
沐晞一听,立刻停了笑声,不由自主捂住胸脯,脸上满满浮现红色——胸口那痣准确地说甚至并不是在胸口,而是在胸脯上,甚至就在左胸很当中的位置,而腿侧那伤就更隐秘了,几乎不是腿侧而是臀侧,是小时候爬树摔伤的,不是把衣服完全脱了根本就不会看到,他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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