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如意绣坊了,”李静柔指着那门前的牌匾说道:“算是家里的生意,咱们下去吧!”
家里的生意?她却是从没想过陈景瑞还有做生意的天分,至于大嫂……怕是更没有了。
鸳鸯领着丫鬟们先下了车,然后才是她,鸳鸯就要去扶她,眼前却是一花,再一看,木尹楠已经稳稳的落在了地上,笑盈盈的伸出了手臂,扶了李静柔下马车。
“妹妹真是,让鸳鸯来就是了。”李静柔笑着嗔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没有拒绝,落了地便改扶为牵,跟好姐妹似的。看了一眼门前人来人往,见木尹楠颇为迷糊惊讶,便解释道:“听春分说最近进了一批新料子,前几日就想着来看看了,总是忘,想来大伙都得了消息。”
春分……她差些就忘了这茬!
“原是如此,”木尹楠不动声色,笑道:“生意倒是好得很。”
离去的马车里总有裹好的包袱和成匹的布料,可见是真的生意兴隆。
“是吧?”李静柔也是一脸迷糊样,这生意说是家里的,其实就是占了个分子。她当了多年公主,对银钱也没什么太大的概念:“总还是有得赚的。”
府里每年的进项可不少,那还只是两成利润……
“夫人来了。”门口的护卫见了她,慌忙行礼。
“免礼吧,春分可在里面?”又拉了木尹楠道:“这是府里的姐儿,将军新认的义妹。”
“小人给姑娘见礼,回夫人的话,姨娘在后院查账呢!要不要小人去唤了夫人出来?”
“不用了,我们先自己转转,回头再去找她,你们好好看着,莫让宵小钻了空子。”
“是,夫人。”当即便恭敬的行了礼,回了自己的位置。
看护院的样子,对李静柔和春分都是极为熟悉的。
李静柔牵了木尹楠进了院门,鸳鸯等侍婢在身后跟着。
李静柔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女,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差些忘了,回头再给妹妹挑两个丫鬟。鸳鸯你给记着些,我最近记性总是不大好。”
鸳鸯笑意盈盈的道:“知道了,夫人。”
木尹楠莞尔一笑。
她不知道自己这般会心而笑的样子看着有多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仿佛凝视着稚气的孩童,露出温柔的笑意。
但很快便在安心的提醒下收敛了起来。
李静柔带着她先去看了衣裳,如意绣坊也是出售成衣的,甚至这儿卖的成衣,比卖出的布匹要更多,因为他们这儿的样式新奇好看,种类繁杂,总能挑到自己喜欢的,所以来此定做成衣的人也特别多。当然,更多的是请了如意绣坊的绣娘回去府里量体裁衣的,那样价钱也更贵一些。
也不是没有那聪明人跟着做,可做出来的总有那么点不顺心意,等到他们好不容易研究出来了,如意绣坊很快又会推出新的款式来,他们只能跟在后头吃冷饭。
是以,“如意”这个招牌很快就成了京里的名品。
春分的设计理念里,有很多现代的东西,但她却不是真正的设计师。她自己也推出过自己设计的衣裳,说实话,敢穿的人还真不多。渐渐的她也就明白了,自己的理念虽好,但让人接受却是需要花时间的。于是她买了一批签了死契的绣娘,偶尔将自己的概念粗略的灌输给她们,让她们去设计新的款式,既能让人们接受,又有新意,效果很是不错。
不是没有绣娘被挖走过,但春分却不在意,她脑子里的东西太多,不可能一股脑儿的塞给外人,就算会了当下的,之后的没有她的提点,那些绣娘也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人走就走了,她绝不会拦着。但是日后后悔了想回来,对不起,连窗户都被封死了。
到了如今,渐渐地,如意绣坊的人就不是那么好挖的了。不仅是绣坊,凡是挂了如意这个招牌的店铺中的人,皆是如此。没有巨大的诱惑,谁也不会蠢到去放弃一份明显就是铁饭碗的工作,有大将军府撑腰,“如意”便真的能够一直如意。
木尹楠的身量终究与寻常女子不同,除了几件皮毛的坎肩,短褂,一时还真找不着合适的衣衫,只能定做。李静柔也大气,留下了她的尺寸,也懒得选款式,只挑了几样新出的布料,让人每样都做一件,到时候直接送去大将军府。
木尹楠抿着嘴直笑,果然不花钱的东西拿起来就是毫不手软。
等她折腾的差不多了,春分还是出来了。李静柔可是她名义上的顶头上司,总不好真让人去见她不是?不过就算是如此,她也是做好了手上的事情才出来的。
“夫人怎么来了?”春分笑着迎上去,木尹楠正背对着她看那些花样,并没有瞧见。
“这不是相公给咱们找了个妹妹,带她来衣裳了。”李静柔见了春分,也没摆谱,指着木尹楠给她看:“那是楠儿,夫君的义妹。”
“木尹楠见过小嫂子。”木尹楠察觉了动静,回过神来,轻笑着道。
对上她的眸子,春分一下子呆住了。
“姑……姑娘?”
第六卷 京华风云
186 敲春分的竹杠
“木……姑娘!”
春分一下呆住,片刻之后眸中染上些许久别重逢的欢喜,还有极为浅淡的震惊讶异。她一直以为她不在了,好好地一个女孩子怎么可能失踪这么久都找不到?除非是……可是她竟然还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是她低估了她。
她知道姑娘与旁人不同,她知道她特立独行只因她其实并非这个时空之人,哪怕她从未说过只言片语。因为她也一样,不是土生土长,总会露出些许不同,就算再小心,也遮掩不住。
只有有过相同经历的人才能彼此真正了解。
君不见,姑娘待从前身旁的那些丫鬟都是一样,就连卫嬷嬷都没有享受到特别待遇,却唯有对她格外宽容——可见她的宽容,也是因人而异的。
她也同样从来没有点破过她的身份。
她一时愣怔之下,脱口而出的称呼让李静柔目瞪口呆,春分怎么会认识丈夫的义妹,不是说是……不,堂兄其实什么都没说,他只说这是相公的义妹,于是她理所当然的脑补,认为是他们在北地遇上的……让他们欣赏的女子。
先前藏于心中的些许不安和疑问,似乎瞬间被安分,亦有了解答。
“你们原先就是认识的吧?”李静柔了然一笑:“这回我可是闹了笑话了。”
“夫人言重了。”春分这才意识到李静柔的存在,收敛了面上的情绪,露出些许恭敬与拘谨,茫茫说道。“在扬州时,春分与姑……木姑娘曾有一面之缘。”
面前这个眉眼里透着开朗英气的女子,是陈景瑞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皇帝的女儿,这个王朝身份极贵的女子之一。
春分入大将军府已有年许,她知道自己这样的举动会为陈景瑞带去些许影响,但她内心坦荡,无不可对人说之言。就算有人当面问她,她也会大方将实情坦荡说出……但世人总觉得自己最聪明,所以也从未有人问过她一句。
都是机关算尽太聪明。
前世她不爱看名著,对四大著作之一的红楼梦也只是片面的了解,但这并不妨碍她知道其中一些名言典故,偶尔,也会觉得古人原来也并非一味夸张,华丽的辞藻终究来源于生活。
春分在替木尹楠掩饰,听到李静柔报出的名字,聪慧如她,自然知道她的姑娘并未表明真正的身份,她自然也不会自作多情的去揭破。好在她震惊之下有些口齿不清,姑字与木字听起来倒也有几分相似。
只是一面之缘?李静柔的眉宇轻轻皱起。春分的出身她自然知晓的清清楚楚,侯府的家生子,一直在三小姐……也就是相公最喜欢的那位妹妹屋里伺候。若说这位新鲜出炉的义妹是与那三小姐相熟,的确是说得过去的,但就不可能是只有一面之缘。若说她是与陈景瑞相熟倒有可能,但若是如此,春分也未必能一见面就认得出来吧?
陈三小姐失踪五年,春分至少也有五年不曾见过这位吧?木尹楠年纪并不大,一个女童和少女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不是十分熟悉,决计不会粗粗一眼就认得出来。
她是宫斗的胜利者之一,父皇的女儿不少,能顺利活到出嫁后还受宠并过的很好的却没几个……她不可能听不出春分的遮掩。
李静柔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在木尹楠的脸上。
木尹楠从从容容的任她打量,眼底既无惊讶,也无担忧。她面上带着笑,那笑容看着欢欣,却很平淡,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她似乎并未感觉到春分一瞬间的别扭,也没有察觉到李静柔一闪即逝的警惕,只是迎着春分的目光笑道:“我从靖和那里听说了你的事情,你没事吧?”
春分的心有一瞬间的柔软,柔软之后,许多不能与外人道的委屈便涌上心头,让她差些红了眼眶。然而此刻当着李静柔,她自是什么什么都不能说。
“我过的极好,多谢木姑娘关心。”她略带哽咽的说道。
春分始终不是木尹楠,她穿越前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穿越之后也只是侯府婢女,纵然学会了再多的隐忍,始终无法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还缺乏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