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暴跳如雷,从牙缝里逼出四个字:“你这女人!”
接着,接着不知道骂我什么好了,呲牙怒目了半天。
我瞟见孟婆吓得连退了三步,周边的鬼差落荒而逃。我是不知,龙哥有多威武。当年玉楼空被雷劈死,他来闹过地府。阎王不让他将玉楼空的魂魄带回去,他就直闹到鬼帝那里,上梁揭瓦,直捣宫殿,吹倒千秋宝座,幌动五凤高楼。此后,这里的鬼差一见龙哥就跟见了混世魔王一般。
看他脸色气得涨紫,双眼赤红,一副很吃力的样子,想想刚才回得确实有些过了,改口说道:“风麟不在了,我实在不想回去的……就让我待在这儿吧,你不用管我的……”
他哑然半天,我以为他听进去了。
他却猛然燃起了汹汹烈火,怒发冲冠地喝道:“老子很想管你吗?呸!你要是没有水经、没有木记、不是玉楼空的徒弟,老子才不管你是死是活是魔是仙!为了救你,多少人丧命了!多少人妻离子散了!他们的命真贱啊,都被你拿去喂狗了!你简直没有心啊,没有心!”
“啪!”一计清脆的耳光,我的脸火辣辣灼痛。
龙哥这一巴掌,孟婆差点摔了碗,路人噤声,河水断流,鬼火凝固,连上空经过的火烈鸟都被电击了一般停飞了……
我舔了下嘴角的腥血,没有一点情绪,没有太多的想法,淡淡扫了眼他,继续盯着忘川河。
这一巴掌也被我拿去喂了狗……
龙哥真的拿我没办法了,气得直跺脚,咆哮了几声,只得飞走了。
我又愣了半天,转眸间,看到龙哥站立的地方流了一摊子的血……
我的心猛然一沉,他伤得很重啊,我的确是无情无义无耻无理取闹了……
我满世界找了找,找回了那颗喂狗的良心。
玉楼空、巫娘、夏影、惠帝、风麟、墨尘、典溟……多少人在保护我的生命,我却这般轻贱自己……
真的是没心。
没有心,对待夏影,总嫌他太过热情,怨倾茗欠的情债为何要我来赔偿,总是对天发誓自己不是倾茗,以求逃避责任。从没想过要还给他什么,从没想过他作为帝王,那般委曲求全地讨我欢心,有多不易。
没有心,对待典溟,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地为他想过,即便想过,也把他悲惨的命运看得太轻,嫌他为何总摆那副冷冰冰的死样子,怨他为何不对我好点。他哪里没有对我好了,是他一路保护我,犯险救我,要带我逃出雨林。
甚至对待风麟,我也没有心啊。我从未感悟过风麟苦难的身世之后难得还有颗爱人的心,他愿意用自己血治我的魔毒;愿意忘掉黑栗的仇恨,随我离开雨林;愿意娶一个面容全毁,没有知觉的我;愿意放下了复国大业,替我扛起所有的秘密……而我从未想过要多爱他一些,总像个孩子一般玩闹胡来,我可知道他喜欢什么颜色,爱吃哪道菜,我只以为,我喜欢的他也就喜欢了。
对待感情,我太不用心,太自私自我,不懂付出,不懂经营,不懂回报。
我该死,真的该死……
“姑娘,姑娘……”小黑忽然兴高采烈地跑了来,打断了我的自责。
他将文判官的生死薄呈到我手上,说是龙哥去求来的。
小黑笑着道:“风麟好像没有死,姑娘别在这儿干等了。”
我激灵一下,颤着手急忙翻看,从头看到尾,真的没有找到风麟。
怎么会呢?怎么会没有呢?我死拽着生死薄又翻了好几遍,小黑终是忍不住告诉我:“姑娘,有一种人不能登入生死薄中……”
“什么人!”我猛地抬头,盯得他又是一跳。
“仙……仙人,”他躲闪了下眼神,支支吾吾回道:“仙人不归地府管,肉身毁灭不走地府。”
仙人!我陡然一惊,木木地坐在了地上。
”天地人三界有约法:除三界外灵物,三界内众生不得随意越界。神仙要去人界,有三种渡界方法:转生、寄魂、降灵。
转生,封印神仙的天灵[1]和神灵,只存凡灵,经地界转生来到人界。等到时机成熟,天灵和神灵觉醒,觉醒后拥有相应的神力。此种渡界方法很安全,但耗时长。
寄魂,将三灵分别寄在三位凡人身上,三灵合体后只存一位凡人,拥有相应的神力。此种渡界方法用时较短。
降灵,神仙不入人界,仙术直降凡人身上。此法风险极大,仙术可能会在降落之中耗损、被盗、甚至反噬。
如果风麟是转生渡界的神仙,他肉身毁坏后,尚不会死。”
天雷滚滚,惊涛骇浪,我全身血液沸涌翻腾,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风麟天神般威严的样子: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他,真的是神?
我忽然想起梨园溺水的时候梦见了风麟的母亲,她那一席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人神相恋乃逆天之行,风麟如果是神,他的天灵会阻止我们在一起,会强迫他去完成所谓的天命。
我干涸地眼泪再一次汹涌而出,是喜?是悲?是怨?是恨?
好像是有很多次,他会无意间对我说:“若哪天我不见了,晨儿要怎么办呢?”
可我以为他在逗我,以为他是想激我说出舍不得他,没有他,我活不下去。
他还说,要在剩下的日子里,陪我快乐的度过。
我以为,剩下的日子,指的是我。原来,他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
他死了,我可以一起死。可是他若是天神,我该怎么办!
“姑娘要想再见他,就好生活着,积德行善,修真普世,他日有缘定会再见的……”小黑终于从我手中抢走了生死薄,告诉我我将怎么办。
是吗?好好活着就能再见了吗?要等到什么时候?像素雅王后一样,等一辈子,等到全身腐烂,等到心死魂飞?
忘川河刮起了阵阵阴风,像千万万冤魂哭泣,像地狱深处的哀鸣,血黄色的河水滚滚漩涡,冥火肆掠红烧着两岸血红的曼陀罗……
突然远处飘来阵阵黑云,侵肆袭来,伴着狂卷的阴风。
我脑中像是抽空了一般,全身僵住,眼睁睁看着黑云盖下,吞噬全身。
***
再醒来,我被钉在了木板上,血液从钉缝中缓缓流出,画出艳丽壮美的印象派图纹。
一位穿着华贵的女子悠悠然走来,一双美丽的丹凤眼满是妒忌、厌恶、仇恨地盯着我。
她是南方鬼帝的三公主,断璃曾经的未婚妻。
她说断璃借鬼符给我,触犯地界律规,被罚幽禁镇魔谷三百年,取消了与她的婚约,害她在地界的颜面丢尽……
她将我蹂躏得死去活来,半生不死,身上几乎全烂了,血也流得差不多……
我自嘲地笑了笑,下来地府风麟没找到,倒是死在了一位素未平生的恶女人手里……
她见我不喊疼不求饶,一直摆着副死样子,此刻还嘲笑她。气得泼了一大桶辣椒油,又从腰间掏出把寒森森的匕首,横刀一划,我那充血的眼睛真就瞎了……
碰的一声大响,门被踢开了,狂风扫入,刮得我身子似乎飞走了。
接着恶女人哎呦一声,龙哥暴怒地喝骂了起来……
“下次我要再救你,我就不是人!”他抱着我狂吼着,声音震耳欲聋。
我勉力抽出一声回道:“你本来就不是人。”
他愣了下,继续咆哮:“你不说话能死啊!嘴巴真毒!”
我真就不说话了,眼里先是漆黑一片,接着是大片大片的蓝色凤凰花飞起,一只冰蓝的凤凰时隐时现……
龙哥还在耳畔使劲唤我,不让我睡过去。
我很想睡会儿,可他的声音很大,话很多,没完没了的……
“别睡啊!”
“鬼帝,你快想想办法啊,她魂魄快散了!”
“你别睡!你要敢睡过去,我就……”他顿了下,估计拿不出什么来威胁我。
“你还想不想见你那个相好!你醒来,我带你去找他!”
作者有话要说:1、神仙有三灵:凡灵、天灵、神灵。凡灵是神仙未升仙前的灵魂,有着凡界的记忆、阅历和领悟。飞升后,获得天灵,进入天界,历九道天劫,可获神灵,得神位。
97第3章 玉茗夫人
我这么一睡,人间过了七年……
屋外,雨声渐渐变小,停了,偶尔几声滴答滴答是屋檐上缓缓滴下的水珠。
我强撑着坐起,轻声唤道:“后后。”
“哎,夫人。”后后在屋外答应着,碎碎的脚步声近前,一双冰冷的手放于我的手下:“夫人是要起床吗?”
我点点头。
她将我扶起,唤宫女们过来为我洗漱穿衣,将我带到妆台前,梳上我的发,一丝丝,一下下,柔柔轻轻,一丝不苟……
记得风麟第一次给我梳发,扯了我好几根头发,我撅着嘴骂他:手好笨啊,一点都不儒雅。他并未生气,凤目流光溢彩,噙上一抹魅惑人心的笑:“晨儿,我要为你梳一辈子的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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