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两位皇帝,为的是水帝玉。他终其一生寻找的其实不是“水经”,而是“木记”,他担心活不到获得“木记”的时候,才灵妖双修,才想先找到“水经”,以求更多的时间。
被他掐着的夏影缓缓睁开眼睛,从喉中逼出微弱的字句回道:“惠帝……朕没有水帝玉……”
惠帝……黄妖老人血瞳惊异,掐夏影的手掌力道松了几分。
惠帝,他都快忘了自己曾有过这个称谓。史载他沉迷修真之术,玩忽职守,荒游逸乐,丢弃朝政。事实却是“双生玉茗,水经现世”之说害他双生儿被盗,爱妃自缢,为报妻儿仇恨,他才专修术法,立誓追杀盗儿奸贼。此事已过百年,鲜有人再提,更无人关心他这惠帝的行踪。他以为自己已被人世遗忘,却不想夏影知道他的身世。
夏影的黑瞳映着他惊讶的表情,字字说道:“神训有言,水帝玉凶煞,世代忌用。惠帝若为一己之欲启动水帝玉,毁了水杳域国疆,便是上愧仙祖神明,下负黎民百姓,此事万万使不得……”
“一己之欲?哈哈……”他狂肆大笑,笑声带着强大的功力侵袭四周,下方诸人都捂耳按心,恐被震断心脉。
“古之帝王、贤士何人敢言没有因一己之欲残害过黎民苍生!”
“你们为固皇权,违背五国千秋共治的神训,灭两国,毁神庙,杀国师。孤鑫为得美人,屠城灭族,活坑苏氏皇朝千余人众。
慕容氏为独占畄青,散播端木得水经之说,陷害世亲盟友,弃东畄青百万子民任胡戎铁骑践踏。
而你夏影为登帝位,不也弑妻杀兄,残害忠良!
此等恶行,难道不上愧仙祖,下负黎民!之后却一个个恬不知耻地做着明君圣主、千古一帝,隐恶扬善、愚弄百姓!”
他狰狞的笑容忽的变得有些痛苦,语气低沉了片刻:“孤的一己之欲?孤何曾有过一己之欲,孤躬责修德,爱民勤政,最后却落得妻离子散,声名狼藉……”
“仙祖不佑,臣民不敬,孤便是毁了这个世界又怎样!”
看着众人惊愕的神情,黄妖老人笑得更加猖狂。
就在此时,忽然水面炸起,水帝冰玉棺缓缓浮出了水面,吟咛几声,棺中飞出三枚发着紫光的水帝玉,盘旋于玉棺周围,这是孤鑫收藏的三枚水帝玉。
“哈哈……多谢了!”黄妖老人双眼发光,松开孤鑫,呼啸一声飞到玉棺前。
“父皇!”孤月急忙接住坠下的孤鑫。
典溟随后而来,落在一艘小舟上,他浓眉深锁,薄唇紧抿,蓝瞳冷峭地看着黄妖老人。
黄妖老人看到他,收敛戾气,慈善笑道:“好徒儿,为师已有三块了,你快将畄青国的交给为师,待为师能操纵时空,别说徒儿的母妃和倾茗,就连端木皇朝为师也能救活过来……”
“夜暄千万不要给他!”夏影咬牙喊着,豆大的汗珠滚落,口中鲜血直流:“他灵妖双修,已经走火入魔,根本没有能力承受‘木记’的强大法力!一旦开启,我们都会被,化为灰烬!”
“住口!”黄妖老人慈善的笑容陡然凝固,凶神恶煞地狂吼起来,夏影被他掐得几近丧命。
霍然间,整个水面青光大显,阴风呼啸,一个巨大的漩涡旋转而上,漩涡之中出现一只类似蝎子的庞然怪物,它挥舞着鲜红的钳子凿向一艘战舰,战舰顷刻翻倒,船上士兵纷纷落水,有些毫无挣扎沉入水中,尚有一丝气力的拼命游水挣扎。
蝎怪全身发着灼眼的青光,所过之处,流出一滩青黑色的液体,腥臭恶心。它伸出无数细长的腿将近处的士兵抓入口中,嘎吱几声,鲜血喷溅,断肢四飞,湖水血红一片,场景惊悚惨烈。
众人吓得面色菜青,惊叫连连,战舰极速后退,举炮射击。
蝎怪嘶叫一声,长长的“蜈蚣爪”打开成翅膀,上下猛烈舞动躲避炮弹。渐渐的,它全身的青光消失,坚硬的甲壳上显出了一位女子,一袭白衣胜雪,面容清丽无双……
“倾茗!”“夫人!”“神医!”
大家异口同声惊唤她,她惊惧交加的神色又填了几分惊愕。
炮弹再一次停止轰炸,只为保护被蝎怪挟持的雨晨。
黄妖老人震怒的神情转为得意的狂笑,他飞落到蝎怪背上,将奄奄一息的夏影扔到了雨晨脚下。
“皇上!”雨晨心中一沉双眼微红,急忙扶起夏影,擦拭他嘴角的血迹。
刚才在水下,火皇神睛小龙哥为了救她被蝎怪重伤,她还来不及悲伤,就被蝎怪抓走了。此刻略一醒神,就见到了如此惨烈的场景。想来他们在水下激战的时候,水上发生了不少事情。
她狠狠剐了一眼伤害夏影的黄妖老人。这黄妖老人她是认得的,两年前市井传言神医有“水经”,黄妖老人闻风也来过她的宅院,与风麟大战了一场,幸而那时她面容全毁,黄妖老人信以为她没有“水经”……
“倾茗啊……”夏影半靠在她身上,柔声唤着,黑瞳幽幽闪烁,似是最后一次再这样看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气若游丝。
“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他抽出这几个字,想抚去她担忧的神色,手抬了抬,却已力竭。
黄妖老人默然扫了眼这二人,双手一拉幻化出一把丈八蛇矛,指向他俩,对着下方的典溟说道:“徒儿可看清楚了,你若还死守水帝玉,为师只能再绝情一次,杀了你最挂心的两个人……”
“惠帝用我俩来威胁他?”夏影怒视他,用尽力气讥笑道:“惠帝大错特错了……我俩只会是他最痛恨的人,朕夺他至爱,害他颠沛流离受尽屈辱……倾茗背弃誓言移情别恋另嫁他人……他恐怕恨我们入骨,正想让你除之而后快。”
“是吗?”黄妖老人并未听信,邪笑着悠哉慢哉将丈八蛇矛送近几分。蛇矛剧烈颤动射出黑光,矛尖锋芒灼眼,令人心生寒意……
“住手!”典溟急得怒吼。
黄妖老人血瞳怒瞪,命道:“拿出水帝玉。”
典溟微微一怔,却迟疑了半刻。
霍然间,狂风呼啸,风卷残云,惊涛滚滚破长空。
黄妖老人面色一变,怒发狂舞,矛尖直刺而去……
雨晨头皮一炸,条件反射般闭上眼睛,嗖的一声,利器穿进了身体,凝固了世界所有的动静……
可是,为何没有疼痛?
“皇上!”破天的几声惊呼将她惊醒。
眼前,血污一片,夏影闷哼一声倒在她怀里。
一阵阵天旋地转,抱着他冰冷的身体,雨晨脑里一片空白。
夏影,我何以让你舍身相救数次!我不是倾茗啊!你的倾茗早已转世轮回了,她不曾看到,这个世上还有一个男子如此爱着她!
黑色的血液从他腹部汩汩流出,那绛纱龙袍渐渐染成了深黑色。
她慌得不知所措,想用手捂住他的伤口,可温热的血却从指缝溢出,带走他一丝丝的体温,一丝丝的气息,一丝丝心跳……
“皇上……皇上……”雨晨不知道要用什么话语来唤醒他,只是一遍遍叫着皇上,如这些日子里,他批阅奏折累了,趴在案上寐觉,她这么唤一声皇上,他总会醒来,醒时朦松的桃花眼柔柔泛波,凝望她半秒,微挑媚笑……
她猛然想起什么,狠狠咬开了手指,血液溢出滴入他口中。
她有“水经”,夏影不会死的,不会的……
她也许不爱夏影,却也不厌他,若说喜欢,那便是了。
她不想一辈子被夏影软禁在宫中,但并非不愿意待在他身边。就算昨晚成功逃离,她也会想,以后还能见到夏影。
以后的某天,她生了个女儿,玩笑着说,不如定个娃娃亲,嫁给你家的太子吧。
以后,她肯定学会了《浮生未歇》,玩笑着说,多谢当年谆谆教导,悉心传授。
以后,他深蓝色的柔发可能变得如梨花般雪白,墨如玉的黑瞳是否还能那般熠熠生辉,他爬满皱纹的手指是否还能弹奏出那般动听的琴声……
她还在想,若是风麟见到夏影,会怎样?
可她不会想,若今昔一别,会一别永年。
更不敢想,世界的某处,如果没有了夏影……
夏影啊,你不能死……她祈祷着,期盼着,死死盯着他紧闭的眼睛。
忽的,他长密的睫毛抖动了一下,一口大气抽上:“倾茗……”
眼眸相望的瞬间,雨晨泪水决堤崩出,吧嗒吧嗒打在他脸上。
他皱了皱眉,收住涣散的黑瞳,这次,他的手成功碰到了她白皙如雪的脸庞,轻轻拭去滚滚珠泪:“别哭……”
“反正都要死,早一刻死,好下去等你的。”
下去等你,这一次,要比典溟早些遇见你。
“呜哇……”雨晨再也控制不住,泪如雨下,哭得像个孩子。
无数画面在脑中闪过,第一次见面,梨树下白蝶飞舞,他黑眸流转生辉,神情那般激动。之后的无数次,他都用墨玉般温柔的眼神看着她,嘲弄地封她为晴嫔,妆台前为她梳发,勇闯火场救她,教她弹琴下棋,与她筛选“奏牍”,轻轻吻去她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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