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黄小乙和夏至喂她,即使再小心,总会有药液顺着她的嘴角流出来,所以这一次,是这么久以来她吃得最完整的一餐,同时也是吃药最多的一次。吃完中药,老院长便再次陷入了昏睡。
夏至的眼睛本来就没休息好,这下又红又肿,活像一只兔子。黄小乙沉默地看着她,然后张开双臂,温柔地把夏至拥进怀中,右手轻轻地覆在她的脑后,用这种无声的方式安慰着让他心疼的姑娘。
“小乙哥哥,多亏了你,”夏至抱住黄小乙的腰,低声说,“多亏你每天给院长奶奶喂饭喂药,她才会醒过来……”
虽然黄小乙听不见声音,但夏至趴在他胸口说话的震动感却是能感觉到的。他松开怀抱,低头疑惑地看着夏至,夏至笑了笑,说:“小乙哥哥,我很高兴,多亏有你在。”
黄小乙被夏至的笑容感染,英俊的脸上终于又露出笑容,然后用手语“说”:“也多亏有你在,这次的药起作用了。”
夏至点点头,说:“那小乙哥哥,我回宿舍玩游戏了啊。”
黄小乙习惯性地想要点头,却又停住,然后打了几个手势,大意是说,夏至白天的时候可以在他的房间进游戏,因为小孤儿们都怕他,就算是二丫,也从来不敢进入他的房间。他现在早晨和晚上都要出去扫大街,担心自己不在的时候,二丫她们会欺负夏至。
“诶?这个主意不错,”夏至举举小拳头,红红的眼睛里终于又有了神采,“那我这就回去拿隐形眼镜。”
黄小乙目送夏至离开,她今天披了一件暗红色的旧外套,在白色的院子里奔跑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南飞的鸿雁。那原本沉重的、不符合她年龄的红色,在此刻却像是一剪寒梅,装点着这个银光素裹的世界,也像是一团暖融融的火,温暖着他无限寂静的心灵。
下午三四点钟,黄小乙又要出门去工作了。他刚刚走到门口,又折回到自己的床边,看着夏至那安宁的“睡颜”。他知道她正在另一个世界里奔波着,做任务,杀怪物,甚至与玩家战斗,可是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能为力。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真的有来生……”
黄小乙这样假设着,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他小心翼翼地弯下腰,闭上眼睛,在夏至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地落下一个吻,就像一只黑色的蝴蝶,扑着薄如透明的翅膀,颤巍巍地路过一朵小蔷薇。
第九十一章 我收养你吧
黄小乙离开没多久,夏至就退出游戏,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她定了下午4点的闹钟,不仅是因为她的眼睛需要休息,更是因为那时候黄小乙不在,她怕老院长又醒过来。
夏至去里屋看了看老院长,她依旧昏沉沉地睡着,一点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夏至给老院长掖掖被角,发了一会儿呆,又去洗手间摘下隐形VR眼镜,做了一遍眼保健操,这才离开后院,回宿舍拿了智能作业本,守着老院长写作业。
J市的冬天很冷,老院长又长期卧病在床,洗澡很不方便,虽然夏至和黄小乙经常为她擦拭身体,可是房间里依旧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那是一种日渐腐朽的、行将就木的气味。
夏至在里屋待了没多久,就有点头晕脑胀。她把房间的门敞开,又把距离床比较远的那扇窗子拉开一条缝,这才好受一些。
等气味差不多散尽,夏至还是离开了里屋,回到外面黄小乙的房间,伏在写字台上写作业,心思却静不下来。
那天她把预支的工资拿回来交给黄小乙,黄小乙买了比从前好一些的药,老院长果然好了很多。虽然神志不太清楚,至少醒的时间比从前更长了,口齿也清楚了不少。夏至想,如果继续吃这种药物,或者换成再好一点的药,她会不会就能康复呢?
夏至望着门外的小楼,能够看到会计办公室的窗户。虽然今天是星期一,但因为是元旦,所以会计并没有来上班。
“如果找到她贪污的证据,是不是就能获得赔偿,用她贪污的钱来给院长奶奶买药看病?”
夏至做梦都想拿到证据,跳过警察局,直接告到市长办公室去,因为她能肯定,会计有后台,这让她不敢一层一层往上告。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上一次,她和黄小乙打工的钱加起来请了一位黑客,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破解会计的文件密码,得到文件夹里的表格,没想到却遇见了骗子,用假表格骗走了他们的钱。
两人没有会计贪污的证据,又怕打草惊蛇,只能忍着,憋着,继续挣钱给老院长买药。
虽然时不时的会有人来看望老院长,可是那些人的捐赠都是由会计经手的。会计每次都当着对方的面抹眼泪,就差抱着病床上的老院长喊亲妈了,但他们前脚刚走,会计后脚就笑眯眯地点钱,那副嘴脸令人作呕。
夏至写完作业,又开始背课文,直到黄小乙下班回来做饭。
“小乙哥哥,你教我做饭好不好?”夏至看着黄小乙一刻不得休息,很是心疼。可是黄小乙摆摆手,有点心虚,不敢看夏至,只好用忙碌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黄小乙从来不让夏至碰炉灶,他“说”过,做饭是男人的事,世界上著名的大厨大多都是男人,夏至只要吃完饭洗洗碗就可以了。然而大多数时候,夏至吃完饭就被黄小乙赶去写作业,不给她洗碗的机会。
虽然夏至是个孤儿,但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黄小乙对她就像亲哥哥那样好,让她在这简陋的孤儿院里,过得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在这冷漠的世界上,体会到有家的温暖。
“夏至?夏至!你跑哪去了?”生活老师的声音从前院传来。
夏至茫然地回头去看,看到生活老师从小楼旁边冒了一下头,然后急匆匆地小跑过来:“夏至,你怎么又跑后院来了,赶紧过来!”
生活老师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胖子,大多痴痴傻傻地咬着手指头,或者啃着手指甲,鼻涕都快淌进嘴巴里了,本该负责这方面的生活老师却视而不见,拽着夏至就去了前院。
黄小乙皱了皱眉头,草草拨弄几下炉子,也跟了过去。
冬天天黑的早,院子里的灯早就亮了,灯光照在残雪上,仿佛是裹了雾霾的云朵。会计办公室里的暖气很足,乍一进去,好像能被温暖的空气顶个跟头。冷热交织的夏至,一进门就看到陌生的三男两女,五个人分别坐在沙发和椅子上。
夏至在路上问了生活老师一句,知道他们是来收养孤儿的。
夏至很疑惑,她已经16岁了,不符合华夏国法律规定的被收养条件——14周岁以下,而且,很少有人愿意收养长大的孤儿,他们觉得越大的孩子越不好管。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养不熟,不定哪一天都卷铺盖跑了。
夏至没兴趣纠正他们的偏见,也对这次“会面”不感兴趣,反正她超龄了,再说,这么多年来每次都是被剩下的那个,她早就习惯了。
小时候的夏至身体很弱,瘦的像个小萝卜头,眼看着就养不活,收养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会轮得到她?就算收养人再有爱心,也不会放着那么多活蹦乱跳又会表现自己的孤儿不要,来选她这个病秧子。
他们最多也就给她点钱,或者送她一些补品,可是那时候的她根本守不住这些东西,转眼就被比她大、比她有力气的孤儿抢走了。
后来会计开始了她那见不得光的生意,孤儿们一个个眼看着发胖,身体素质却大不如前。这时候夏至反而因祸得福,抢不到好吃的,自然吃得少,虽然也跟着胖了,却没有胖到二丫那种可怕的程度,所以才有了补救的空间。
随着孤儿们被收养,也随着年龄的增长,夏至和黄小乙最终变成了蔷薇花儿童福利院里年龄最大的孤儿,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没希望了,没想到今天,竟然来了这几个奇怪的人。
这三男两女一表达出想要收养孤儿的意思,孤儿院的负责人就赶紧通知生活老师去“准备”,也就是给孤儿们梳洗打扮,以求入人法眼,没想到,他们竟然说,想要年长一点的孤儿,最好是识字的。
所以才有了生活老师急匆匆找夏至的那一幕。
得知自己有可能被收养,夏至的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担忧和不舍。来收养孤儿的大多是外地人,因为他们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是亲生的,所以夏至很担心,万一他们真的有办法带她走,那黄小乙和老院长就更艰难了。
夏至一进门,那五个人就一一站了起来。
“这小丫头,挺好看。”五人中的一位女子说。
夏至没戴眼镜,看不清她的长相,只是模糊看到她很瘦,身高和身材都很像陶瑶瑶,听声音也很年轻。
华夏国对收养孤儿有明确的年龄规定,所以夏至想,这个女子不是来收养她的,可能只是陪同正主来的。
“就是看着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感冒了啊。”另一位女子说道。这个声音更年轻了,身高也比刚才那一位要矮,夏至怀疑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还是个学生。
这种像是“货物”一样被人评头论足的感觉,非常、非常糟糕,虽然明知道要好好表现——这简直是孤儿们与生俱来的一种天赋技能——夏至还是忍不住想要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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