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泥胚路上,水壶冒出袅袅白气,水开了,十二娘起身走过去沏茶,说:“做朋友之事不能强求,我今天不求别的,只希望以茶代酒,我们饮过此杯后,能忘掉以前的不愉快,好吗?”
端茶走到唐芙面前,十二娘将茶杯送到她面前。
唐芙看着茶杯,嘴角轻轻一勾,说:“你这是在向我道歉?这茶可是道歉茶?”
十二娘眉角微跳一下,终究是微笑着说:“嗯,是我的道歉茶,芙娘你接受我的道歉吗?”
唐芙心中欢喜难耐,觉得十二娘是通过王勃被逐之事看出了王家唐家谁强谁若,她知道唐家不是好惹的了
尖着手指接过茶杯,唐芙冷笑着说:“你既然如此低声下气了,我若还不接受,只怕被人说我不通情理,罢了,我就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
吹了吹茶杯,唐芙饮了一口热茶。茶刚进肚,她就打了个激灵,浑身一颤,茶杯中的水差点撒了出来。
十二娘见状,知道是她放在茶水里的真言水起了作用,于是问道:“王勃被驱逐出沛王府的事,是你设计陷害的吗?”
唐芙嘴角大大弯起,眼神却有些涣散,说:“是啊,我聪明吧,让不可一世的王勃吃了这样大的亏这下,他就不会再忘了我吧”
十二娘听她这语气似是又怨又恨又爱的,试探问道:“你喜欢王勃?”
唐芙突然一副哭丧脸,说:“我喜欢他,他那么聪明,那么有文采,我在曲江亭里见他用左右手书法打败黑飒时就对他很中意。我去王家做客,故意在王家走错路去碰他,可他不愿跟我说话,后来我又让黑飒偷偷给他送信,他却回信骂我,说我不自重……不自重又怎么了?我只想他眼里有我”
十二娘震惊了,万万没想到,唐芙竟然喜欢的是王勃她十分清醒唐芙跟王励的婚事没有谈成功,不然这个感情只怕更糟糕
唐芙憋在心里许久的话在真言水的作用下,如江水般泻出……
“你一定想不到,我为了跟子安在一起,我求我爹把我送到灼华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进去,只希望跟他一起读书,偶尔多看她两眼,可他竟然还是不理我而且、而且对十二娘那么好”
唐芙的表情开始扭曲,愤恨的说道:“哼,他们以兄妹相称,可我看得出来子安喜欢十二娘但她有什么好?要家世没家世,要样貌没样貌,子安为什么喜欢他?他应该喜欢我才对”
十二娘在旁听的五味繁杂,唐芙说王勃喜欢她,男女之爱的那种喜欢……
“子安好狠的心,为了躲开我,竟然连绿漪堂也不来了,跑去给沛王当侍读。我虽然失落,可想着子安也见不到十二娘了,心中有些高兴,但谁能知道,十二娘竟然搬去王家住她怎么能这么没有廉耻,竟然一起住”
十二娘恨不得把茶盏砸到唐芙脸上,她住在王家,怎就没廉耻了?又不是跟王勃住一个屋子可想来被嫉妒逼疯的女人,是没道理可讲的……
“子安怎么能这么对我……他不能这么对我……”
唐芙反复的念叨着这几句,十二娘引导着问道:“你生他的气,所以让唐子甫害他?”
唐芙连连点头,突然笑起来,非常诡异的说:“是啊,他不喜欢我,这是他犯的大错,我怎么能不惩罚他呢?只要他知道了我的厉害,他就会对我低头,就不会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的主意多好啊,我了解他,我就知道他会被兄长激将呵呵……我得不到的东西,要毁掉才行,不然落到十二娘手里怎么办?”
扭曲了,完全扭曲了十二娘几乎不想听下去,唐芙的三观怎么能这么扭曲
第一百一七章 回击
唐芙一边说,一边大哭起来,把心中憋屈、隐忍、狠毒的秘密一股脑说了出来。
十二娘坐在一旁听完,感叹道,她这是因爱生恨了
想想王勃以前教训自己的那些话,十二娘就知道凭他的做事风格,他对唐芙的回绝该有多么果断跟狠心,笔下必无半句好话,竟将唐芙逼到绝望,不惜毁灭他
又回想起王勃还在绿漪堂读书时,时常来找十二娘,姐妹们言语之中,也不自禁的把王勃和十二娘放在一起谈笑。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日积月累下来,唐芙定然恨透了……
唐芙哭着哭着,眼皮就开始发沉,渐渐睡倒在了榻几上。
看着她睡着的脸,十二娘忽然觉得十分心烦,她讨厌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更讨厌因一己私欲就害人的人。
回想起来,唐芙这次下手真狠毒,檄文事件可大可小,若不是有沛王帮着求情,皇上盛怒起来,把王家合家发配流放也是有可能的,王勃恐怕就要受皮肉之苦及牢狱之灾了,这等于毁了王勃的前程啊
想到这里,十二娘的表情就冷了下来,起身收起茶盏和水壶等物,把茶倒干净之后走出禅房,满怀心事的往宝塔寺后面的林子里走去。
嘉娘、馨娘、妍娘三人正在林子里捡漂亮的落叶,十二娘过去,说:“我刚刚听到芙娘一个人在禅房里面哭,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馨娘惊讶说道:“我们快过去看看吧,可别出什么事。”
妍娘拉住馨娘,说:“咱们还是别去了,她一向不跟我们说话,就算我们过去看她,也问不出什么,何况她性格要强,要是被我们看到她哭的样子,她只怕要恼了我们。”
嘉娘和十二娘也点头,馨娘左右看看,说:“那就不去了,我们多在这里玩一会儿,等她平静下来再过去,当作什么也不知道的。”
众人就聊起唐芙的事情,说她虽被当作嫡女养,可终归是庶女,在家中再受宠,也不可能嫁给权贵人家的嫡子,可她一不甘做妾,二不甘嫁庶子,三不甘嫁小户人家,这样就把她的出路堵死了。
唐芙与王家说过亲事的事情外人并不知道,十二娘心中越发为王励觉得不值。王家的官职虽然不高,但在文人中可是数得上的望族,王家准备给王励说一门唐家这样的亲事,单就身份上委屈了王励,可唐家是皇亲国戚,权势上也胜王家很多。
若唐芙是个品行好的,如此亲事,也勉强不错,只是唐芙被唐家复杂的家庭环境逼的性格扭曲,就万万配不上王励了
又想到她那些癫狂的话,十二娘心中生忧,她会不会继续做出疯狂的事情来?
唐芙在榻几上睡了一炷香的时间,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哭的袖子都湿透了,惊讶并难以置信,因为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哭
她仔细回忆着,只记得十二娘把她叫进来说话,给她赔礼道歉,可后来她怎么睡着、怎么哭了,她一点也不记得
她警觉的从蒲团上站起来,左右张望,不见一个人影,茶杯水壶也不见了,仿佛……仿佛十二娘向她道歉只是做梦一场
她脸色变的有些难看,一方面觉得之前的事情很真实,一方面又觉得没办法解释,没道理自己的记忆突然中止,前后根本衔接不上
怔忡着,十二娘等人从小树林里回来了,手上拿着各色不同的落叶把玩,十二娘正说着:“金黄的银杏叶最好看了,跟金子似的耀眼,还干净,当做书签用很好”
旁边的众人点头,说说笑笑的进了禅房,仿佛没看到她一样。而十二娘的模样,更不似向她道歉说要好好相处的模样。
唐芙咬了嘴唇,失望而愤恨的想到,原来真的是大梦一场,十二娘还是这般不把她放在眼里
想着,她就快步走出禅房,不知往哪去了。
馨娘眼神追随着她,低声道:“她看起来心情真的很不好呀……”
“嗯,所以我们还是别招惹她了,总觉得她怪怪的。”妍娘如此说道。
从宝塔寺回来,十二娘带着从寺里求的平安符去找王勃,王勃接了平安符,颇为感动,真心道谢。
看着他沉静下来好好读书的样子,十二娘觉得这样也很好,就没有在他面前提她知道唐芙的事情。
自初一从宝塔寺回来,唐芙越发的孤僻,甚至跟曹夫人提出要一间单独的画室,不愿意跟嘉娘和十二娘挤在一起。
曹夫人命人收捡出一个房间,唐芙一个人挪了过去,嘉娘庆幸的说:“这样也好,她在我们身边,我们两人说体己话的时间都少了。”
十二娘笑着说:“可不是,以后她画她的,我们画我们的,她看不到我们,我们也见不着她,眼不见为净。”
唐芙跟她们挤了这么长时间,画室里有不少唐芙留下没有搬走的东西,十二娘和嘉娘动手收捡起来,希望把画室恢复成之前的样子。
十二娘清点着大瓷缸中的画轴,那里堆满了她们三人的练习画作,她打算把唐芙的画清理出来,让书童送过去。
正收捡着,一副朱窗半开,明月当空的月夜图映入了十二娘的眼帘,画的一角盖着唐芙“芙蓉仙子”的印章。
她多看了两眼,心思略动,把画收进了如意葫芦袋中。
待到放学,十二娘赶着去了一趟礼泉坊,写了一封信让笔洗给姚元崇送去。
不过两日,姚元崇抽了时间,亲自到曹家门口接十二娘放学。
十二娘出门见他,招手把他叫上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