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在后院小路上,十二娘毫不避讳的直言,说:“我从小没了爹娘,处处都仰仗着大伯母的照拂,我的难处,瑞娘你应该都知道。不管大伯母对我如何,我不敢有一句怨言,可我没想过,有些不明事理的下人,竟敢奴大欺主,偏我又不敢向大伯母说,真不知如何是好……”
瑞娘心中一紧,她也是做仆人的,十二娘在她面前说“奴大欺主”之事,教她怎么不紧张?于是连忙问道:“姑娘,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敢欺负您了?”
十二娘幽幽叹了一声,说:“不是别人,就是我的车夫孙喜。我听说孙喜媳妇跟大伯母身边的梅娘是远方亲戚,若我把这事告诉给大伯母,岂不是让她为难?”
瑞娘放松一笑,说:“我的姑娘,我还当是谁,别说是梅娘的亲戚,就算是梅娘自己,也算不得什么。”
“可……可我听说,大伯母常把孙喜喊进府里问话,十分器重的样子。”十二娘犹豫的说。
瑞娘“呵呵”敷衍的笑着,大夫人为什么叫孙喜进府,她最清楚不过:“有什么器重不器重,夫人不过是担心姑娘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回来不敢说,这才喊他进来问问,换做其他人,一样能做,又不是非他不可。”
十二娘脚步一停,抓住瑞娘的手,说:“即是如此,瑞娘可能帮我举荐一个人把孙喜换下?只要那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定然不会亏待他,瑞娘你的好,我也记在心里,必不相忘。”
说着,就退下手腕上的冰晶镯子塞到瑞娘手中。
瑞娘心中惴惴,近几月,她收了十二娘不少东西,寻常情况下,帮十二娘递个音传个话,是很简单的事,可是要安排一个人帮十二娘去骗大夫人,她着实有些犹豫。这要是被大夫人发现了,她这在大夫人身边十几年可就白做了。
但若是不帮十二娘,十二娘日后肯定不会再许她好处,她光这几月收的东西,就值她做两年活计的工钱,这个收益,她也不想丢掉。
思来想去,想到自己在高家做奴做婢的两儿三女,想到那在蓨县没出息又爱吃酒的老头子,又想到大夫人从来不多给她们一个字儿,瑞娘咬了咬牙,说:“我大伯有个儿子叫做秦刚,现在在库房赶货车,他爹娘身患重病常年在床,家里全靠秦刚一个人撑着。姑娘只要许他一点好处,他必定一心为姑娘办事,若您觉得能用,我就赔着这张老脸去大夫人那里要个恩典,把秦刚拨给姑娘用,也免得姑娘自己出面,惹的大夫人多想。”
如此甚好不用十二娘自己出面,她求之不得
两人说定之后,就在院子里分头走了。十二娘高高兴兴的回到结香草庐,燕娘看她如此高兴,问道:“姑娘,什么事这么高兴?”
十二娘坐在梳妆镜前面摘下身上的钗环,笑着说:“从今日起,瑞娘上了我们的船,就别再想下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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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二娘找到小唯,筹划建牡丹园之事。
十二娘跟小唯先理了一下账单,加上她给小唯买马,小唯奖励给她的三万金币,扣除她兑换纭裥绣图册、药品等物,零零散散花去的钱,十二娘还剩八万五千余枚金币。
空间里的地极贵,半亩地就要五万金币,十二娘便斟酌着先买了半亩地,取了名,叫做“韶华园”。而后又花两万金币兑换了天香湛露、冠世墨玉、玉玺映月、紫蓝魁和昆山夜光唔袋珍贵的牡丹种子。
这样一来,十二娘就只剩下一万五千余枚金币,只够付小唯几个月的管理费。
十二娘半跪在地上,拿着小铲子把种子分五列播种下去,而后拍了拍松软的土,轻轻吐了一口气。
头一年种花不容易,她准备全靠小唯来栽培,这样牡丹长的快,成活率也高,她也好趁着这个时间多读一些关于栽培种植的书,补一下这片知识的空白。
等种子发芽抽枝开了花,以后十二娘就可以尝试着靠分株和嫁接来繁殖牡丹,等她自己能栽培牡丹了,就不用请小唯管理,这样金币就可以省下,留给以后买新种子用。
正寻思着,十二娘就听到马蹄声渐近,抬头一看,雪团子飞奔过来,眼见着就要踏进韶华园,幸好小唯飞过去把雪团子拉住了。
十二娘心惊胆颤的说:“小唯,千万不可让雪团子闯进我的花圃,不然我这些金币算是全糟蹋了。”
小唯抱着雪团子的脖子,说:“雪团子很乖的,我跟它说了之后,它就不会乱跑了,姐姐放心。”
十二娘点点头,看着已经跟成年马个头一样的雪团子,不由的感慨小唯把它养的真是好。
十二娘眼神一亮,她想到怎么赚金币了小唯喜欢有生命的动物,一匹白马,他就给她三万金币的奖励,远远超过了正常兑换的比例,这样说来,像动物这种空间中原本不存在的东西,能兑换多少钱,完全是小唯说的算,没有其他约束
她本就有多弄些动物进来陪小唯的想法,如今看来,这件事也要加快办起来才行。
十二娘忙碌的时候,瑞娘也忙着。不过几天,燕娘就带回来新消息,大夫人身边的梅娘因为聚众赌钱被瑞娘捉住,大夫人扣了梅娘三个月工钱不算,还把梅娘打发去偏僻的院子做粗活。
趁着这个机会,瑞娘便把秦刚提拔起来,取代了孙喜的位置。
秦刚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因常年做体力活,看起来黝黑结实,一张脸长的很本分,整个人看起来很安全。
燕娘把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十二娘,说:“秦刚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全靠他在府里做活养活,瑞娘偶尔接济一下,家里的孩子才穿得上新衣,老人才吃得上药,日子过的很紧巴。”
十二娘听了,就让燕娘数了一贯钱,拿去给秦刚用,谁知第二天一早上学时,秦刚在马车边就给十二娘磕了三个响头,弄的十二娘十分不好意思。
秦刚在地上闷闷的说:“多谢姑娘的恩典,我一定听姑娘和我婶婶的话,一心一意跟着姑娘做事,绝无二心。”
十二娘示意他起身,微笑着说:“你一个人养一大家人不容易,我手头上有点闲钱,帮衬你一下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你不用放在心上。只是大伯母管我管的紧,有时候我喜欢偷出去玩,你到时候帮我遮掩一下就好,我到时候还要另谢你呢”
秦刚本就是个老实人,见十二娘如此菩萨心肠、平易近人,心中感动不已,且他是第一次跟在姑娘家身边做事,当下脸胀的通红,说:“姑娘尽管差遣小的,小的绝不乱说话。”
十二娘笑呵呵的上了车,终于浅尝到了自由的味道。.
第一百节 卖花(4/4)
大概是心情好的缘故,十二娘今天在学堂里画的画也格外好,曹夫人看了她的新作《侍女凭栏赏雪图》,颇为赞叹的说:“十二娘你不仅人物画的好,这一手雨雪皴也极为出彩,待李思训再来请教皴法,倒可以让你们两人交流一番。”
“皴”是国画的一种画技,用笔墨涂出物体纹理或阴阳向背,是山水画师必学的技艺。
皴法有很多种,披麻皴﹑雨点皴﹑卷云皴﹑牛毛皴等等,曹夫人的芝麻皴极为有名,十二娘虽学的人物画,但跟时令天气有关的雨雪皴、卷云皴等皴法,她也在空间里学过。
而曹夫人口中的李思训,便是十二娘之前在大老爷面前提过的,那位慕名而来,找曹夫人讨教的王孙贵子。他是唐宗室长平王李叔良的孙子,父亲李孝斌现任原州都督府长史,大伯李孝协袭了长平王的爵位,封了范阳郡王。
十二娘听曹夫人提起李思训时,言语中多有褒奖,常说他天赋极高,惹得十二娘也想见一见。
中午休息时,十二娘正和嘉娘谈论起李思训,书童进来传话说王勃在外找十二娘,十二娘心中还记挂着四郎被王二老爷打的事情,当即就随书童出去了。
王勃背手站在灼华堂外的一棵玉兰树下,四月初的玉兰花已经开始凋谢,大朵的白花撒了一地,王勃仰头盯着树梢上仅剩的几朵花,不知想什么,出了神。
十二娘见他茕然肃立在落花之中,忽的想起历史上的王勃英年早逝,不禁悲从中来。
虽然王勃经常闹的她心中不舒坦,但是他对她的关心,十二娘了然于心;虽然他孤傲而不通人情,但他卓越的才华让她怜惜……
一想到这样一个人将会在他最精彩的年华里消逝在历史长河中,十二娘心中便觉得揪揪然。她明明知道在未来的某年里有悲剧要发生,却不知如何帮他,亦不敢插手帮他,两条性命的惩罚,她犹然在目。
她心中微叹一声,哎,罢了,时日尚早,且在现在的时光里待他好一些,也不枉他们相识一场。
她不想打扰王勃想事,静静的站在灼华堂的台阶上等他回神,王勃不知想到了什么,也叹了一声气,还摇了摇头。
他余光瞥到十二娘在身侧,颇有点吓到,喊了声:“十二娘”
十二娘歪头看着她,笑着说:“看你想的那么入神,我就没打扰你,没想到还是惊到你了。在想什么呢?”
王勃脸色微红,说:“没想什么,就是等你的时候发了会儿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