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看着,就见李思训带着一小队卫兵从杏林旁边走了过来。李思训眼尖,也看到她了,走过来问道:“明日下午的探花宴,你也要参加?”
十二娘点头,说:“嗯,依往年惯例,得准备笔墨纸砚,你呢?太子殿下明天也要出息,你来提前检查吗?”
李思训点头,说:“是啊,明天进宫的人多,我们不能布很多兵力,今天得看看怎么站岗守卫才好。”
既然他有事,十二娘便说:“那你先忙,我还要去女官候命的侧殿去看看。”
“等等。”李思训突然喊住她,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十二娘虽涂了药水,脸没有肿起来,但皮肤还是有明显的刺红。
她抬手摸了摸,说:“这个啊……可能是我早上擦的香脂出了问题,有点痒,没什么大碍,洗掉就好了。”
李思训点点头,未多说什么,各自忙碌去了。
待到第二天下午,十二娘很早就带着备好的用具来到杏林,与其他女史一起准备起来。
在等待开宴的空当,一个太监走到她旁边,将一个瘪肚小瓷罐放在她面前,说:“高女史,这是李勋卫让我递给您的。”
十二娘一惊,不待她多问,小太监已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
十二娘拿起瓷罐打开一看,净若羊脂,香若幽兰,是一罐上好的香脂。
她微微有些发愣,不过是昨天随口说的一句借口,李思训今日竟然让人把香脂送来了。她迅速把东西收进如意葫芦袋,但心境久久不能平复。
探花宴比较顺利,新晋三甲得到了皇上的垂问,君臣问答其乐融融。十二娘在侧依照上令准备物品,大家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当探花奉诏要以杏花题诗时,十二娘捧着笔墨纸砚送到桌案前,桌案后的人突然“咦”了一声。
十二娘不知那人在惊讶什么,微微抬眼,看清之后她也惊讶了。这个探花她看着十分面熟,可想不起来是谁。
忍着心中的疑惑,十二娘摆好东西之后退下,探花却不顾皇上让他做的诗,就那么盯着她看。
在场之人都看着探花,也都发现了异常,皇上问道:“陆探花,你因何面露惑色?”
探花上前叩拜答道:“回禀皇上,微臣看刚刚奉上文房四宝的女官,极像以前与我有恩的一位娘子,但因有些时日,微臣不敢妄断。”
“哦?”皇上显得非常有兴致,问道:“让那女官上来,陆探花,你再好好看看。”
十二娘觉得难堪起了,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站在众人的目光中。
皇上又问:“这个女官姓甚叫甚,让陆探花好好辨认辨认。”
已有亲随回答道:“这是司籍司的新女史,高芸娘。”
陆探花已惊喜的说道:“十二娘,在下陆瑜,当日你在宝塔寺的一席话,才有我的今日,你可还记得我?”
他自报家门之后,十二娘也想起来了,这个探花竟然是当初在宝塔寺里痴恋郑茗若的小郎君,她当时不过鼓励他一番,没想到今日真的金蟾折桂,考了探花!
“原来是你,恭喜陆郎金榜题名。”
皇上见两人果然是有先缘的,笑了起来,问道:“你们两人有何际遇,快说出来听听!”
因牵扯到已嫁人的若娘,陆瑜并未把事情说的那么通透,只说自己当初误入迷途,是十二娘点醒了他。
皇上抚掌笑道:“能在探花宴上重遇,这可是缘分,朕看不如趁着今日的喜事,朕为你们做主,可成一段佳话……”
只说了半句,十二娘已变了脸色,皇上这不是要赐婚吧!!
就在关要时刻,坐在前面的太子李弘突然说:“父皇,高女史名花有主,只怕不能领父皇的好意了。”
李治微微觉得扫兴,问道:“哦?弘儿说来看看。”
李弘说:“高女史入宫前,正在跟健景议亲,因要进宫才把此事耽搁下来,健景一心等着她出宫,父皇怎能把她指给别人呢?”
李治听完,重新觉得非常有兴致,他看了一眼站在李弘身后的李思训:“原来是这样,朕险些坏了健景的好事。”
李治唤李思训上前,对他和陆瑜各自赐了一杯酒,十二娘趁机退下,吓了满身的汗,心中也慌了,这下好了,宫中之人只怕都要知道她要与李思训订亲的事了!
这个消息传出去有好有坏,好的一面是,太子妃裴氏听说后,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并对十二娘多有照顾,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也不敢那么明目张胆的欺负她。坏的一面是,在大家眼中,她仿佛已于李思训打包装在一起,以后要毁约另嫁,只怕困难重重……
三月底,远游的王勃终于回到王家。
吴氏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高兴之余,却狠狠的责罚了王勃,命他在祠堂跪了一天,以反省他离家出走这一不孝之举。
王勃心中本有悔意,泰然的接受惩罚,在祠堂里长跪。直到夜幕时分,吴氏的丫鬟前来请他去吴氏房中,他方起身。
到了吴氏房中,见双眼含泪的吴氏,王勃又跪下,说:“娘,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了。”
吴氏看着皮肤黑了不少,但精神却比离家之前好了许多的儿子,问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让我不省心,三个月一个字都不送回家,你可知我跟你父亲有多担心?你这三个月去哪了?”
王勃跪在吴氏面前,说:“儿子这三个月随着《蓬莱游记》中空空道人的踪迹,去了一趟蓬莱岛,一路上见到了巍峨的群山和浩淼的大海,对许多想不通的问题,有了新的想法,收获颇多。”
吴氏知道王勃跪了一天,不忍再让他跪下去,拉他起来,说:“蓬莱岛那么远,你是怎么去的?路上万一出了事怎么办?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王勃安慰道:“娘,我在外面很好。早些天刚出去,生活多有不便,的确不习惯,但后来渐渐会照顾自己,又在路途上遇到了不少友人,互相帮衬,也未遇什么大事。”
吴氏欣慰的想到:看来五郎出去这一趟,的确有收获,不仅学会自立,还能主动交友,知道互相帮助,这些东西在长安众星捧月的情况下,他是决计学不会的。
“如此就好,但是切不可有下次了,不管去哪,要跟父母说清楚才行!”吴氏叮嘱道。
王勃答应:“是,儿子谨记。”
吴氏看他皮肤风吹日晒粗糙了些,心疼的摸着他的脸说:“回来了就好好歇歇,看你这样子,为娘都快认不出来了。”
“是。”
吴氏又说:“柔娘这个月底就要出嫁了,幸好你赶回来了,不然错过了,岂不是让柔娘怨你一辈子。”
柔娘要嫁去龙门河东薛家,亲兄弟要送嫁,若王勃不回来,只得让王勉一个人跑一趟了。
说了一会儿子家常,吴氏让王勃快回去歇着。王勃走到门口,吴氏又把他喊住,犹豫了一下,却说:“没什么,你先去洗漱吃饭吧。”
看着王勃的背影远去,吴氏幽幽的叹了口气,她原本想把十二娘进宫的消息告诉他,但不知王勃听后是什么反应,想着他刚回来,先休息几天再与他说吧。
王勃自回城的那一刻,就在考虑该如何面对已于李思训订亲的十二娘,他本以为自己出去散了三个月的心,这事已经可以淡然对待,但在进入王家大门的那一刻,他就有些紧张,好似害怕遇到十二娘。
从吴氏院里出来,王勃情不自禁的走到了娉婷小楼外,看院门紧锁,脸色露出怅然之色,自嘲的想到:人家订亲了,自该回家去住,怎么会继续住在你王家?
又看了几眼毫无人气的漆黑小楼,王勃默然的回到自己的院落。
绿禾带着几个丫鬟,忙碌的跑进跑出,又是准备热水洗漱,又是准备衣物欢喜,还准备了大桌的饭菜给王勃吃。
王勃在澡房洗澡,绿禾在屏风外准备干净衣服,一遍颇为怨念的说道:“五郎以后不管去哪,把小的带上吧,你不在的这几月,小的真不知如何是好,只怪当初没跟紧一点。”
“当时若告诉你,你肯定会劝我留在家中,不过以后我再出门,会禀明父母,到时候就带上你。”王勃说完问道:“最近家中都好吧?”
绿禾回道:“都挺好的……也不对,出了一件事,五郎这次走的突然,没见到十二娘的最后一面,实在可惜。”
只听水桶里传出一阵哗啦声,王勃从澡桶里猛的站起,跌跌撞撞的转到屏风这边,脸色卡白的问道:“十二娘……十二娘怎么了?”
绿禾见王勃七魂丢了三魄,意思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最后一面,小的说错了。小的是指,十二娘进宫做女官去了,五郎没赶上送她。”
王勃脸色转暖几分,揪着的心松开了,但脸色依然不太好,追问道:“十二娘不是跟李思训订亲了吗?怎么又进宫了?”
绿禾怕王勃受凉,推着他重新坐进澡盆,详细把事情说了一番。
想着绿禾说的话,王勃心中时喜时悲。十二娘最终没有与李思训订亲,可她进宫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她……
他忽的想起一事,问道:“元之呢?他回长安了吗?他可知道十二娘的近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