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娘“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李思训接下话题说:“我与十二娘因画相识,曹夫人引荐我们切磋画技。”
你一言我一语,回到山腰处与李思训分别。
只剩十二娘与王勃,王勃略有责备的说:“深山老林,你一个人不要乱跑,今日若遇到的不是李健景,遇到的是别人,出了事可怎么是好。”
十二娘出乎意料的没有与王勃争辩,只是顺从的说:“嗯,知道了。”
这个反应倒让王勃有些无所适从。
两人回来没多久,女眷们就从船上归来,叽叽喳喳的说着话,鲁妍葭还在头上顶了一片荷叶,分外有趣。十二娘笑着上前,问她们在湖上都玩了什么,把王勃撇在了身后。
下午回城,王勃心绪不宁,脑海中时而浮现出十二娘与姚元崇说笑玩闹的样子,时而浮现她与李思训谈诗论画的场景,坐立不安之下,他借由服侍母亲回屋的机会,与吴氏坐下说话。
吴氏因对傅悠然特别满意,所以心情顺畅,再看王勃,他名气鹊起,更是疼爱有加,眉眼中都透着笑意。
但细看之下,察觉到王勃眉宇间透着焦虑,吴氏脸上的欢愉就淡了下来。
“五郎最近极少来为娘这里长坐,今日来了,怎又不说话?”
王勃捏了捏拳,起身说:“儿子今日有一事求母亲,所谓成家立业,先成家才能安心立业,儿子想求娶十二娘,请母亲成全。”
吴氏心中一跳,已绝然回复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娘自有打算,你不必多说了。”
王勃惊讶的望着吴氏,急切说道:“母亲不是一直都很喜欢十二娘吗?还说希望我身边有个这样的人辅佐,今日为何不允?”
吴氏别过脸,说:“此一时彼一时,你与十二娘不合适,娘会帮你选个可心的人,你休再提此事了。”
“娘!”王勃瞪圆了眼睛,似是不相信这是母亲说出来的话,“今日与以往有何不同?只因儿子学有所成,名声渐起,母亲就看不起十二娘了吗?母亲怎能如此?”
吴氏心中之苦王勃不解,她伤心说道:“勃儿,你便是这样看待为娘的吗?!”
王勃眼中满是愧疚,“噗通”跪下来说:“娘,是儿子不对,儿子不该说这大逆不道之言,但儿子一心只想娶十二娘,求母亲成全!”
吴氏本不愿伤他的心,但是见他执拗,有些事也不一定瞒得过,只好说道:“当初十二娘初来长安,她是无名孤女,无人问津,可现在,她名动京城,芳名远播,右相许家、大将军裴家,乃至舒王府都已向高家提亲,此时此刻,我们有何能力与他们争?”
王勃从不知道已有多家向高家提亲,当即紧张起来,他一直以为,他的对手只姚元崇一人!
“娘,十二娘不能也不会嫁给那些人的!”
见他说的果断,吴氏不忍的说道:“她纵使不愿嫁别人,可又愿意嫁给你?我的儿,你想娶也要别人肯嫁才是!”
“母亲,十二娘她一定……”王勃话到嘴边,竟没有自信往下说去。
十二娘会愿意嫁给她吗?他从未问过十二娘的意见,心中不知怎的,觉得他若赢了姚元崇,十二娘就是他的了。可现在,姚元崇不在京城,他却依然没有得到十二娘!
蓦地,王勃将将认识到一个致命问题,原来,从始至终,从始至终她都是一厢情愿!他太过自信了!
脸色变的煞白,跪在地上的他头低的很低,可心中仍有不甘,颤声说:“若不提亲试一试,又怎知道十二娘不愿嫁我呢?”
这句话说出口,王勃猛的抬头看向母亲。母亲不是莽撞武断之人,她能说出这个话,定然有她的原因!
“娘……已经问过了?”
吴氏低声说:“十二娘说她视你若兄弟……”
这微弱的声音传入王勃耳中,如同晴天霹雳,脑袋中霎如空白,身子晃了一晃,过往的种种如片段一般飞入他的脑中。
初入长安谨小慎微的十二娘,文中阁中向往天高海阔的十二娘,无视世俗让他担心的十二娘,惊才绝艳妙笔生花的十二娘,关心他亲近他的十二娘,如此种种,都是牵动他心绪、拨动他情绪的那个十二娘!
这一刻,竟让他觉得他们一个天涯一个海角,如此遥不可及!
从地上站起来,王勃摇摇晃晃出了吴氏的屋子,吴氏在后面唤了几声,他也恍若未闻!
不知不觉,王勃走到了娉婷小楼外面,看着暮色下宁静的小楼,王勃觉得心痛。
他曾以为十二娘对她的关注和关心就是感情的最好证明,可细想过来,她对朋友不分男女,哪个不是关心入微?他曾以为十二娘住在王家,与他有着别人比不上的情分,可到头来,却无半点用!他曾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好,做的比别人都好,十二娘就是她的,现在看来,这只是他的一己之见……
越想越心痛,多日以来的期待和欢乐全部化为泡影,看着近在咫尺的小楼,他不能前进一步!
天空中“轰隆”一声巨雷,天气陡变,无情而冰冷的秋雨,瓢泼而下……
【小王同学就此出局了吗?大家猜……】.
第一百四十八章 狠心
雨滴如豆子一般落下,砸在瓦片上噼啪乱响,地上随之起了一层水雾。
燕娘“哎哟”一声,急忙喊阿兰:“快去把姑娘的杜鹃花抱进来,这要打坏了。”
阿兰匆匆跑到院中,抱起盆栽杜鹃往廊下跑,余光见门缝外有人影,放下杜鹃花之后,便去门边查看。
门外,王勃微微抬头看着院墙上方,水珠肆无忌惮的砸在他的脸上,浸透他的发和衣。
阿兰大惊,喊道:“五郎,您怎么站在雨里,快进来躲躲雨吧。”
王勃收回向上的目光,摇了摇头,对阿兰说:“请十二娘出来一见。”
阿兰不敢耽搁,匆忙进屋,在二楼找到了正在发呆的十二娘:“姑娘,五郎在院外淋雨,说要见你!”
阿兰突然闯入,打断了正在写东西的十二娘,十二娘闻言向窗外看去,漫天的雨幕和小院的红墙,遮住了她的视线。
见她并未有下楼的打算,阿兰焦急的说:“姑娘,外面下大雨了,五郎在雨里等你呢……”
十二娘淡然的说:“去给五郎送把伞,时候不早,让他早些回去歇息吧。”
阿兰愣了一下,见十二娘目光素冷,不敢再说,转身跑下楼给王勃送伞去。
当王勃见阿兰独自拿着伞出来时,悲戚的脸上又添上几分绝望,拳头不禁握紧了几分。
阿兰撑了伞举在王勃头上,说:“……五郎有什么事,明日再来吧,我们姑娘正要歇息了。雨正大,小心身体……”
王勃失望之下,伞也未接,断然回头,挺着脊背转身离去。
十二娘从小楼中的窗格望出去,看到渐行渐远的王勃,心中揪揪然,想到:“看他这幅样子,必定是已经知道了我的抉择,不管他是怨我还是恨我,我从今以后都不能跟他再如从前。以后对他的每一分关怀,都是对他的残忍,对他越好,他越痛。十二娘,一定要狠下心来!”
长长的指甲在木窗棱上划出了痕迹,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桌案前,重新拿起毛笔书写未完的纸条——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
十二娘望着准备给姚元崇送去的纸条,心中充满了不安,她喃喃道:“崇郎,你何时才能回来,你可会负我?”
一夜秋雨,十二娘辗转难眠,进入空间与小唯作伴。
小唯知十二娘心情不好,十分乖顺的与她一起坐在树下的摇椅上。
靠着十二娘的肩膀,小唯问道:“姐姐,小唯知道你一直都在担心王勃,可为什么又不见他?”
十二娘叹气说:“不见他是为了他好,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明知他人生忐忑,将有大难,却什么也不敢做,我对他空有关怀之心,却什么也无法改变。在他身边,我总有一种见死不救的负罪感,很难受。”
小唯若有所思的说:“是了,姐姐跟我说过,你是从未来到这里来旅行的,知晓将要发生的事情。”
十二娘苦笑道:“我也不是什么事都知道,只因王勃才华绝世,留有名作万古流芳,被载入史册,所以我才知道他的命运。”
小唯惊讶道:“哇,原来他这么有名啊。”
十二娘点头,说:“可惜他终究会英年早逝……”
小唯悲戚的说:“小唯终于知道姐姐因何而痛苦了……小唯的始祖在创造小唯时,就跟我说过,我的存在是违反天地规则的,所以只能存在于空间中,不能走入世间。即使在帮助主人时,也要注意控制时间平衡,不能以逆天之力改变世间。而姐姐从未来而来,你的存在也是违反天地规则的,若你用未来所知改变现实,必将受到天地的惩罚。姐姐,你要当心啊!”
上一世吃过苦头的十二娘自然懂这个道理,可就这般坐视不理,让她好难过,就没有一个又不改变世界又能救王勃的办法吗?
十二娘每当思考起这个问题,就觉得技穷。
“哎,真是秋风秋雨愁煞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