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元崇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你送给我的东西就是我的了,我拿回去孝敬母亲,有什么错,那上面的字是你写的,还印着你的章子,我说的可都是事实。”
事实是事实,可是转变一下表达方式,意思就变了……
明知姚元崇是故意的,十二娘就不跟他讲理,故意耍赖说:“你拿我写的东西借花献佛,我可不依,你自己说怎么办吧”
姚元崇想了想,说:“我这次去成都府,回来给你带东西吧。那里的东西跟长安的可不一样,你肯定没见过。”
四川特产,十二娘自然见过,但不好再破他冷水,便说:“那好,但我可不要便宜货,你得挑个好的。”
“知道了,我给你挑的,你就放心吧”
说说笑笑,时间就不早了,加之冬天黑的早,十二娘顾不上吃东西就要往王家赶。虽说现在没有高夫人管束她,但寄居在王家,总不好做的太过分,而且若让高元娘知道了,一样会唠叨她。
姚元崇让八福楼的小二把桌子上的糕点装在牛皮纸里给十二娘带回去,十二娘挥挥手就跟他道别上车了。
坐上车,想到有两三个月不能见了,她挑起车帘向站在八福楼门口的姚元崇望去,再次挥了挥手。
姚元崇惊喜般的看到十二娘再次与他道别,忽的想到了什么,三两步走到十二娘马车外,伸手就把十二娘头上的一支包金花头簪取了下来。
“诶,你拔我的簪子做什么,快还给我”十二娘在马车里伸手要去拿,却被姚元崇闪开了。
姚元崇拿着簪子说:“我答应七娘给你传话之后,要带个信物给她作证的,差点忘了这个事。”说罢,不等十二娘再说什么,他又说,“快回去吧,时候可不早了,我也走了,不然该宵禁了。”
说着,逃也似的消失了。
十二娘伸手摸了摸空落落的左鬓,心中琢磨道:“七娘怎么会提出要信物这种事?何况那包金花头簪是最近新制的,七娘也不认得是她的东西”
又被姚元崇忽悠了
十二娘探头在街上看了两圈,哪里还有姚元崇的影子?想想作罢,等下次见面再跟他“算账”
正要放下帘子,街边的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闯入十二娘的眼帘,三五个少年男子正带着几个妖娆女子走进一家饭馆,那正中间的就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崔贞慎
十二娘仔细看了又看,确定没有认错人,再看崔贞慎身边的女子,不仅打扮艳丽,而且在大街上都敢靠在身侧男子的肩膀上,可见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子。
十二娘眉头就皱了起来。
唐朝时下的风气对达官贵人、文人墨客寻艺ji娘子玩耍吃酒的事情十分包容,觉得这是风月趣事,是一种贵族时尚,不少名人和雅士都有几段风流韵事,且被人当做佳话而谈。
但这并不代表十二娘能容忍这件事,看到崔贞慎堂而皇之的搂着小娘子的肩膀走入酒楼,十二娘重重的甩下了车帘坐车回王家。
十一娘跟崔家的亲事虽然连影子都没有,但周夫人能找到元娘,必然是崔家的人主动问起,再想想那天的撞车事故,十二娘估计就是崔贞慎故意为之。
崔贞慎一方面撩拨了十一娘的芳心,一方面这样坦然的寻欢作乐,两人又是只有一面之缘的,能有什么真情实意?十二娘越想越气,这婚事若不成便罢,若双方有意继续谈下去,她回去得跟十一娘好好说说这事才行
第一百二五章 思春
自上元灯节在王母庙一别,崔家再无消息传来,十一娘一日比一日寡欢,连岚娘约她出去玩,她都不答应。
十二娘看在眼里,心中有些焦急。一方面是她不理解为什么见上一面就能深陷至此,一方面在犹豫要不要告诉十一娘关于崔贞慎品行的问题。
后来细想一想,最终觉得这还是人生观、爱情观的本质区别。十一娘从来不懂什么叫自由恋爱,街上偶遇已让她觉得心扉怦动,两家碰头再议一下亲,她就认定这个人,觉得非君不嫁了。
十一娘涉世未深,又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十二娘很怕她想不通,便寻了二月初二春龙节出游的机会,找她谈心。
春龙节又叫挑菜节,仕女出郊拾菜,士民游观其间。
王家安排鲁氏、元娘、煕娘三人带着众姐妹去峨山脚下的绿野坪挑菜,王勤、王勃两个没有官职且不用准备春闱的兄弟随行护送作陪。
到了绿野坪,鲁氏给众姐妹一人发了一个小篮子和袖珍小锄头,不过巴掌大小,锄草弄花正好。
绿野坪上已有很多少女徜徉其间,或挑菜、或闲游、或嬉戏,十二娘则紧跟着十一娘身边。
“十一姐,你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趁着今日出来游玩,换换心情吧,有些事该丢就要丢了,多想无益。”
十一娘明白十二娘的心思,但情绪仿佛不是她能控制的,平日事情少,她不经意间就会想到崔家的事,想到那个站在马车边的俊雅少年,想到她在王母庙若没有多嘴又会是怎么一副光景,心中时而后悔,时而忧伤,把她折磨的人都瘦了一圈。
“十二娘你不懂,等你要说亲的时候,你就明白了。”
十二娘如何不懂?
她耐心说道:“世间优秀的男子很多,崔贞慎只是姐姐遇到的第一个男子,而且姐姐与他只有一面之缘,既不了解他的性格,也不了解他的品行,为他如此伤神实在不值。何况崔夫人现下对姐姐冷置,退一万步,姐姐就算嫁过去了日子只怕也不好过。”
十一娘努了努嘴,似是不开心,又显得有些气馁,最终说:“那日原本就是我不对……”
十二娘不由得气结。十一娘虽说不是六娘那样强势性格的人,但也绝对不是这种卑微性格的人怎碰到崔家,就一再的放低自己的身段,真就是碰到克星了?
两人正说着话,有个脸生的丫鬟模样的少女走过来,对着十一娘行了蹲礼,说:“奴家拜见十一娘,这是我家郎君让奴家给娘子的,还请小娘子收好。”
十一娘和十二娘都瞪圆了眼睛向丫鬟手中看去,一对翠绿无暇、流光溢彩的镯子在一方银白色蚕丝帕中包着。
十一娘的舌头打结,吞吐的问道:“你家郎君是、是谁?”
丫鬟笑着说:“崔家慎郎也。”
十一娘顿时心花怒放,还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心悸。
她犹豫着不敢去接,那丫鬟又说:“我们郎君还说‘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请小娘子千万要收下。”
跳脱就是手镯的意思,这礼物,分明就是定情信物,这话语,分明就是要与十一娘结下私盟
十一娘害羞的伸手要去接,十二娘紧张的说:“十一姐,不可如此”
十一娘有一瞬间的犹豫,终究还是接下东西,转身跑开了。
丫鬟笑着回去了,留下十二娘一个人站在草地上,一时间焦急、愤怒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先前怕十一娘伤心,十二娘没有把崔贞慎的事情告诉他,现在看来是不说不行了。
提步追上十一娘,两人站在一棵树后,十二娘焦急的说:“我前些日子在街上看到崔贞慎带着艺伎去吃酒,大街上搂搂抱抱,可见品行是个浮浪的,今日又作出这样的事情,更显得轻佻,崔贞慎这样的,不值得姐姐托付终身”
十一娘显得有些惊讶,愣了几瞬,却说:“二哥以前也常去找乐子,可你看他对阿四那么深情。”
十二娘无语,十一娘竟然这样自我安慰。
她又问道:“崔家是官宦人家,崔贞慎若喜欢花天酒地、沾花惹草,给你弄一些小妾回来,你以后能受得了吗?”
十一娘却一脸不解的看着十二娘,说:“门第高的家族里,哪房没个三妻四妾,只要慎郎待我好就行。父亲和几个叔父都有姨娘,姨娘对娘和婶婶们恭敬,只要懂规矩从了妻妾之道,有什么不能忍受?可见妹妹真是不懂了。”
对于她的回答,十二娘瞠目结舌,转念又觉得自己可笑,她竟然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到古人身上了
十一娘从生下来就是在这个环境里,觉得三妻四妾是常理,反觉得十二娘这种对感情的独占欲.望是错的。彼此观念发生冲突,十二娘多说无异,只能郁闷的盯着十一娘。
十一娘摩挲着手里的碧玉镯子,沉吟道:“这镯子可真通透,比娘以前给我打造的还要好呢”
对于这一点,十二娘不怀疑。崔贞慎能用三千钱买一株牡丹,送的定情信物自然不是便宜货。
看十一娘一脸沉醉的表情,十二娘只得说:“私定终身总归是不对的,这个事情你要与大姐好好商议,不然纵使婚事成了,也容易被崔家的人看轻。”
这个观念十一娘表示认可,急切的说:“嗯,我这就去找大姐。”
王勃与王勤坐在绿野坪周边的大石头上注视着自家姐妹的动静,十一娘和十二娘的举动全部落在了王勃眼里。看到两人似乎发生了争执,现在又只留得十二娘一个人站在树下,他便走了过去。
“挖到什么菜了吗?”王勃过去问道。
十二娘的篮子里空空如也,她缓过神对王勃说:“我不认得野菜,还没有开始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