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道:“对,我觉得你身上的味道似曾相识。”
希音放下手中的活计,转身走到我身旁坐定,笑道:“所以你便以此断定从前与我认识?”
“对、对的……”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那你说说看,我身上都有什么味道?”他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檀木香、水沉香、药草香、香火味,还有……”我顿了顿,摆出一张正经脸,道:“龙涎香。”
其实教我更加疑惑的是,希音他一个和尚要那传说中的“壮|阳圣物”——龙涎香有何用。难道,他想还俗?况,这龙涎香非常之精贵,通常只有皇宫大内才有收藏。
希音抚掌笑道:“全对。”
我作谦虚状笑了笑,眼巴巴地将他望着,满心期待他的下文。然,说完这两个字,他却悠闲地端起茶盅喝起茶来——这厮显然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我:“?”
“怎么了?”他竟然装傻!
我默默地抽了抽嘴角,不得不提醒他道:“圣僧,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记得你曾经说,你不愿要那段鲜血淋漓不堪回首的过往。失去记忆恍若重生,抛却过往重新开始,难道这样不好吗?”
我一愣,诚实道:“好是好,只不过好奇心作祟罢了。有时脑海中会莫名其妙地跳出一些片段,提醒我或许应该尝试去记起那段曾经过往。”
“小梅。”希音放下茶杯,敛去方才的玩笑之色,灼灼视线将我牢牢锁住,道:“那段过去对你而言太过残忍,不要再追究了。你便当做是放自己一条生路,也……”顿了顿,他说:“给旁人一个机会,好吗?”
我沉浸在他的眸光里,仿佛迷失了自我,只知道我的心要我回答他:“好。”
希音轻轻勾了勾唇角,眸光化作一片温柔缱绻,道:“明日我要下山,你可愿与我同行?”
嗳?这圣僧的思维未免太过跳跃,头脑简单的失忆人士(比如我)委实有些跟不上他的步伐。
见我兀自发怔,他微微笑着解释道:“我见你闷在寺里无聊得紧,整日里不是晒太阳便是数桃花,横竖你的身体也恢复得七七八八了,不妨与我一同下山走走,权当做是散心。”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我不禁心花怒放,忙不迭点头道:“好,好,我都快闷出蘑菇了!”
“将你一个人留在寺里也不妥当,我放心不下。”希音望我一眼,轻飘飘道:“你这小蹄子太会乱跑。”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笑,问道:“圣僧,我们此行是干什么去的?”
“开工。”
“开工?”我奇道:“难不成是有人请你去做法事吗?”这委实不专业了些。
他笑道:“不是做法事,是替人治病。”
☆、第七章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一轮皎月爬上柳梢头,藏青色的天幕上繁星点点,闪烁如明珠。
用过晚饭,我与希音在寺中散步消食。晚风轻抚,暖意融融,我抬头仰望漫天星斗,满心欢喜道:“明日天晴,宜出行。”
希音笑睨我,打趣道:“原来你还会夜观天象。”
我遥指星空,笑道:“那当然,你看今夜月色明媚、星光灿烂,便知明天定然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自我醒来,除去今日偷跑出去的那片刻功夫,我还不曾踏出过这大雷音寺半步,早已与佛祖和几个脑袋们两相看厌(我:咳咳,圣僧自然是例外……)。且不管明日下山所谓何事,医病也好做法事也罢,重要的是我终于可以不用闷在寺里数桃花了。
期盼、欣喜、兴奋……种种情绪充盈心间,连心情都变得格外舒畅。
我问:“对了,圣僧,此行下山你是为谁医病?那人病得很沉吗?”
他淡淡道:“我并不认识那人,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听说是一种罕见的怪病,举国上下但凡稍有名气的大夫都已请过,却无一人能将其治愈。”
受人之托?我的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起那位疑似圣僧爱慕者的美人,希音曾经问过我,要不要接受她的请求。如今他专程下山为素未谋面的人治病,却只是为了他人托付……思前想后,我以为不做第二人想。
是以,我故作好奇问道:“受何人之托?”
“一位故人。”
“故人?”我踯躅一瞬:“……是前几日来进香的那位美人吗?”
“正是她。”他微微一怔,答得既爽快又诚实。
不知为何,心下竟隐隐腾起几分失落,愉悦的情绪一扫而空,心情瞬间晴转阴。我“哦”了一声,垂下脑袋愣愣地盯着脚下的卵石小路出神,不知该说什么。
忽的,一双缎面龙纹靴赫然映入眼帘,我抬头,见希音在我面前停下脚步,正似笑非笑地挑眉看我,唇畔似有一丝玩味的笑意。
“小梅,你怎么了?”
“没什么。”心口仿佛被什么东子堵住,我无精打采地摇头,绕过他继续向前走。
“你不高兴?”他跟上来,声音之中笑意再深三分。
我一怔,意识到自己的异样,遂立即调整面部表情,笑道:“我没有不高兴。”
希音望了我半晌,高深莫测道:“这不过是我与她之间的一场公平交易罢了,并不涉及私人感情。我之所以答应她的请求,为的只是从她手上取得一件东西。我如她所愿下山替人医病,她便交出我想要的东西。再者说,不论我能否将其治愈,诊金却是分文不少照单全收的。”
嗳,听他这般解释,我仿佛好像似乎……心里的确坦然了不少。
“这下,你放心了吗?”微挑的凤眸之中盈满笑意,悠然的声音略带几分玩味。
放心……
这话怎的听起来有那么些不寻常的意味啊……
我干干一笑,将将欲张口说话,蓦然听得远处一阵喧闹,下一刻,素来沉稳的葫芦脑袋火急火燎地狂奔过来,口中还大呼着“不好啦”。
希音蹙眉望着葫芦脑袋,道:“出什么事了?”
他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急忙对希音耳语一番。只见希音的面上闪过一瞬的波澜,旋即淡定道:“我知道了,你们先挡着些,我稍后就来。”
葫芦脑袋连连应声,又像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希音微笑对我道:“小梅,寺里来了客人,我得去会会他们。我看天色不早了,不如先送你回去歇息吧。”语毕,不待我作出回答,他便将我拉回房中,临走前还不忘叮嘱一句:“乖乖留在这里,千万莫要出去跑乱。”
我拍胸脯保证:“我绝不会踏出这间院子半步。”
***
希音走后,我在院中来回踱步。
倒不是我多心,只是总感觉今日的希音委实有些不同寻常,堪堪有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意味,也不知他在担忧什么。
嗳,虽说我答应他不出去,可我并不曾答应他不偷听啊。
在强烈的八卦心的驱使下,我小心翼翼地将院门推出一条缝隙,蹑手蹑脚地趴在门上偷窥外头的情形……啊呸,姑娘家的事,那能叫“窥”吗?那叫光明正大地偷看!
不远处的桃树下,两道修长的身影正面对峙。
右边这一身月色长袍的人定然是希音,他正负手而立,不咸不淡地与人说话。站在他对面的男子看起来甚是年轻,眉清目秀、温润儒雅,且衣饰华贵不凡,一看便是非富即贵。
啧啧,怎的这住持圣僧尽认得些有钱人?上次那美人所乘坐的马车已然奢华至极,今日这位公子恐怕不在她之下。
二人相对而立,论身手气度,希音却绝对不输他半分,反倒衬得他愈加翩若谪仙、清峭出尘。
夜风吹拂而过,带来几句被吹得支离破碎的话语。我屏息凝神,侧耳细听,生怕漏掉任何一个字眼。
“……寻妻心切……望叔父多多留意……”说这话的是华衣公子,听这清浅的声音,确与下午在溪畔所遇见的是同一人无疑了。
希音薄唇翕阖,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贫僧法号希音……佛门之内没有叔父……没见过,爱莫能助……”
“今日听到歌声……应当就在青城山……方圆数十里只有叔父这一间寺庙……”
“……当初逆天娶她过门,如今却没本事保护她……向我哭诉有何用……”希音的声音冷冷淡淡,眼中浮起少许不耐与嘲讽。
华衣公子一言不发地看着希音,覆于广袖下手似是紧紧攥起,青白色的骨节若隐若现。他俩就这般大眼瞪小眼干站着,谁也不开口说话,连带周遭的空气都凝滞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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