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不是已经命人回去通知舅父、舅母了吗?”云居雁一边说,一边把热水注入了茶壶中,脸上颇有几分强颜欢笑的意味。
云平昭没再阻拦,许氏也没有说话。沉默中只能听到“咕咕”的水声,以及茶叶舒展开身体的细微动静。
云居雁状似专心泡茶,脑子里却一直在酝酿着说辞。虽然夫妻吵架是难免的,但这都已经很多天了,她不能再让父母的误会加深,今日一定要捅破那张纸。
她专注盯着壶中的热水,直至眼睛酸涩。想着前世的母亲抑郁而终的悲凉,她的鼻头酸涩。“啪嗒”,她的一滴眼泪落在了清澈的茶汤中,消失无踪,只在杯中留下了一阵涟漪。
“囡囡,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许氏一下子急了。她并不是没看到女儿脸色苍白,她只是不想在丈夫面前开口说话。此刻看到云居雁居然哭了,便顾不得生气了。
云居雁摇头,又一滴眼泪落下。她赶忙伸手擦去。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云平昭沉声下令。可转念想想,启昌侯府仆役众多,又是大舅子家,说话更是不便。
原本许氏只是希望丈夫说一声,他带简氏同行非他的本意,哪怕他骗她,推说他原本就打算把简氏留在庄子,她都能当之前的事情没发生过。可云平昭刚刚居然对他说,他们人在京城,让她别再闹脾气,让人看笑话,让女儿为难。
到底是谁在闹脾气?到底是谁在让别人看笑话?到底是谁让女儿为难?许氏一肚子火,此刻他们若是在永州的家中,她早就发作了。
看女儿强忍着眼泪,她又是心痛,又是难过,狠狠瞪了丈夫一眼。
云居雁本来没打算哭的,毕竟哭肿了眼睛很难看。可是她真的不想看到父母冷战,更不想看到母亲抑郁而终。她使劲忍住眼泪,哽咽着说:“父亲,母亲,都是女儿的错,女儿不该自作主张,让鞠萍姐姐去照顾六妹。”
“这事我后来不是准了吗?怎么又说这个?”
“您是准了,可是父亲怕六妹不习惯鞠萍姐姐的照顾,让姨娘一路上照看着她。我知道自打姨娘上车,您一直不高兴,觉得父亲故意让姨娘跟着,让舅母看笑话……我知道父亲并没这个意思,可是您不听我的解释,您只相信父亲亲口说的,可偏偏父亲又不说……其实说来说去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担心六妹一人在家,硬是要让她跟着,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云居雁一口气抢白完这番话。她的一句“我担心六妹一人在家”,在许氏听来是女儿先前所言,怕二房的人趁机利用云惜柔,而在云平昭眼中,就变成了大女儿想照顾着幼妹,是姐妹情深的表现。
第96章 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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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氏与云平昭原本就没什么大矛盾,谁也不理谁不过是因为他们都是骄傲惯了的,一时拉不下脸示软罢了。此刻见女儿把话说到这份上,又一副强忍着眼泪的可怜模样,顿时都后悔了。
许氏伸手轻拍着女儿的肩膀,懊恼地说:“母亲不是不信你,也没有恼了你父亲。”她的声音同样带着哽咽。
“母亲,哭红了眼睛没法向舅父,舅母解释。”
“行了,都是我的不是。”云平昭一边说,一边给许氏递上一块手帕,表情不甚自然地解释:“简氏的事,不是我不想与你商议,只是她在出发前一晚才找我,我看她确实是担心惜柔年纪小,便答应了她。至于后来的事,你应该知道的。”他的言下之意,后来是你没给我解释的机会。
许氏看着丈夫手中的帕子,又见女儿紧张地看着自己,再想想出发那天的早上,丈夫似乎确实有话对自己说,是她听说他指明让简氏同行,一时气狠了,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母亲!”云居雁轻轻推了许氏一下。
许氏伸手拿过云平昭手中的帕子,擦去了眼角的泪痕,嘟囔着:“这个世上,我最相信的就是你们,你们说的话我总是信的,哪怕你们说话哄我,骗我……”
“母亲,我和父亲怎么会哄你,骗你呢?父亲无缘无故买下那个庄子,我虽不知道具体为了什么,但我想,总是与母亲有关的。是不是父亲?”
许氏朝云平昭望去。虽然过了十几年前,但她一直记得那时候的事情。她只怕丈夫早已忘了。云平昭别过脸去。女儿面前,他是绝不会承认什么的。瞥见云居雁抿嘴轻笑,他心虚地说:“你不是说要分茶吗?茶水都快凉了。”
“哦,分茶。”云居雁一边点头,一边请父母坐下,自己亦坐回原位。看父母默然坐着,多多少少有些扭捏,她随口说:“母亲,糕点是您叫的吗?”
“不是你叫的吗?”许氏反问
“应该是掌柜知道我们的身份。所以特意送来的。”云平昭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房间。
许氏没有明白他的言下之意,吐槽道:“这是京城,又不是永州,大家看到你姓云就会对你礼让三分。”
云平昭只笑不解释,朝云居雁望去。问道:“你觉得这家茶楼如何?”
此刻云居雁心乱如麻,她想到了先前那个身影。如果这是沈家的茶楼,那么极有可能不是她的幻觉。沈君昊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他分分钟都可能走进来。
“你怎么了?神不守舍的?”许氏接过了女儿手中的茶壶,避免她把茶水洒出来。
云居雁摇摇头,勉强笑了笑说:“可能是起得太早。所以有些累了。”她想见到他,又觉得没有见他的心理准备。她觉得此刻的自己根本就不是她。她对这样的自己无计可施,她压根就没办法冷静。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结账回去吧。其他的只当不知道。”云平昭对沈家人只送糕点不现身的行径觉得有些奇怪。但他们贸然前来,也属不妥,也就只能当什么都不知道了。
三人正欲起身而去,沈平浩匆匆而来,向两人行了礼,恭恭敬敬地说:“云伯父,云伯母,小侄是平浩。是沈家三郎。”
“原来是平浩贤侄。想来真是巧了,你也是来喝茶的?”云平昭与之寒暄。
进门的那刻沈平浩就看到云居雁与许氏长得极为相像,心中明白她便是沈君昊的未婚妻。他虽然也算见过不少美女。但不得不承认云居雁的美很耀眼,让人过目不忘。她的气质更是于翩翩之流不能比的。
听到云平昭与自己说话。他急忙凝神与之对答,告诉他茶楼是沈君昊的母亲留给儿子的,他只是帮忙打理。之前知道他们来了,他已经去找沈君昊了,因此希望他们能坐一坐,等未来女婿前来见礼。
云平昭急忙说自己只是慕名前来喝茶,其他的并不知道。
两人正一来一往说着话,掌柜的突然上楼说,宣武伯世子来了,听说云家的人在,想过来打个招呼。
云平昭顿时后悔自己不该知道了茶楼是沈君昊的,就想来看看里面的情形。说实在,就算他再怎么担心这桩婚事,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来查探未来女婿的茶楼又有什么用呢?
不多会儿,蒋明轩上楼,众人自然又是一番寒暄。
因为并不熟悉,云平昭与蒋明轩也只是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云居雁更是只能站在一旁听着,可隐约中,她总觉得蒋明轩与沈平浩的目光总是不经意地瞥过自己。
对蒋明轩,她只知道她在寿安寺落湖之后,吃的驱寒药是陆航向他要的,至于其他的,她无暇知道,也不想知道。而沈平浩呢?据她所知,他的生母是沈君昊母亲的丫鬟,他们兄弟二人感情还算不错。不过在她看来,他们之所以没有矛盾,应该是沈平浩只是丫鬟生的庶子,又是弟弟,根本没有承爵的可能,因此两人之间没有直接利益纷争,自然也就没有矛盾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云平昭以时间晚了为由,再次告辞。这次沈平浩没有说等沈君昊来见礼之类的话。他与蒋明轩一起送别了三人。
马车重新上路,许氏在车内偷偷皱眉,一是埋怨丈夫的莽撞,二来不满沈君昊对他们的不尊重。她在京城长大,自然知道茶楼与淮安郡王府之间不过隔了两条街道。想着有了皇后的懿旨,女儿做鬼也只能是沈家的人,她不禁怨恨沈子寒的多事。如果没有皇后的那句“佳偶天成”,女儿一旦过得不如意,或许她还能破釜沉舟……
云居雁见母亲神色不对,关切地问:“母亲,您怎么了?”
“没事。”许氏僵着脖子摇头。犹豫再三,她悄声问:“囡囡,母亲还想再问你一次,你为何坚持……”
“母亲,您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云居雁敷衍,并不正面回答。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放下,但是她做不到。自从昨日听到那句“沈大公子”,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都快把她逼疯了,可是她唯一能做的便是把一切深深埋在心中,连最亲的人都不能透露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