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昊看着齐元祥卑躬屈膝的模样,心中十分厌恶,同时他亦明白,就像云居雁说的,他一定要小心眼前的小人。官场之中,这种不知廉耻,懂得忍辱负重,又爱收揽人心的人一旦得了机会,最是可怕。当然,事物往往都有两面性,这样的人如果能很好地加以利用,也可以是手中的一把利刃。
齐元祥不知道沈君昊的沉默代表了什么。他一边认错,一边思量。转眼间已经考虑了无数的可能性。他从京城来到永州,清楚地知道沈伦对云沈两家的婚事并不情愿,而云家在京城期间,沈君昊甚至没有去启昌侯府拜见未来岳父母。可这几天,沈君昊明摆着不惜一切护着云家。若只是勉强为了“面子”二字,他哪会如此尽心尽力。回想当年对桂阳||县主的惊鸿一瞥,她鲜花一般的容貌,过了十几年依然萦绕在他心田,挥之不去。他觉得一定是沈君昊想在美人面前求表面,于是说道:“沈公子,在下立马去向云老爷,云太老爷赔不是。还望沈公子不吝相陪。”
“齐大人不是赶着回乡奔丧吗?”
“也不在乎耽搁这一会儿。”齐元祥赔笑。
沈君昊对着于翩翩点点头。说道:“既然齐大人自己说不耽搁这一会儿,我确有一事相问。”
“沈公子尽管说……”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齐元祥喉咙内,因为于翩翩在他面前展开了手中的画轴。画像中的人赫然就是他刚刚才见过的胡须男。想着大刀架在脖子上的冰冷。他不敢相问,只能尽量掩饰惊讶与不安。
沈君昊铺垫这么多,就是想看齐元祥乍见画像时的第一反应。当下,他清楚地知道了,张泰并没看错,齐元祥见过杀豆儿之父的凶手。他不动声色地说:“我曾在别人面前夸下海口。说是一定能亲手抓住朝廷通缉犯。眼看着明日就是最后一日了,齐大人可否帮我一个忙?”
齐元祥的思绪停留在“通缉犯”一词。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他两次在知府衙门与通缉犯共处一室。一想到这个事实,他的背上冷汗直流。
“怎么,齐大人是不愿帮忙吗?”沈君昊顿显不悦。他几乎可以肯定,齐元祥并不知道那人是通缉犯,也就是说,很可能是齐元祥被利用了。一想到从五年前开始,此人就一直有意无意出现,而每当他出现,定然没有好事,沈君昊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齐元祥看不到沈君昊的表情,但光是他的声音已经足够让他汗如雨下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和通缉犯有牵扯,因此连连说自己愿意为沈君昊做任何事。
沈君昊待他说完了,才不紧不慢地说,自己不过是想找找线索,看他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胡须男,也好让他有个追查的方向。
齐元祥好歹在官场沉浮了十几年,心中明白沈君昊一定是在知府衙门外见到胡须男了,眼下只是借他的口去知府衙门追查。他怕胡须男被抓到,把他供出来,又怕自己不答应,沈君昊认定他与胡须男狼狈为奸。两相权衡,加上沈君昊一再施压,齐元祥最终留下便条,向知府谎称自己无意间看到通缉犯的画像,记起在知府衙门附近见过此人,要知府好生搜查。
当齐元祥把亲笔字条交到沈君昊手上,他以为自己终可以脱身了。可惜,他不知道,对自己厌恶的人,沈君昊一向喜欢得寸进尺。他虽无法预测齐元祥在三年后是否能够顺利复出,也不知道他能在官场走多远,但在他看来,像齐元祥这样的小人,握住了他的把柄,对将来总是有好处的。
直至东方渐渐泛白,沈君昊才放了齐元祥离开,自己回客栈睡觉。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了长顺焦急的呼喊。“什么事?”他不悦地问。自小他就有起床气,最恨被吵醒。
长顺顾不上认错,焦急地说:“公子,小的刚刚在街上,看到不少霍家村的人……他们说……说是来听审的。”
闻言,沈君昊一下子清醒了。穿上外套,他急命长顺:“你马上去看看白芍是否还在大牢,然后让张泰去云家支会一声,就说齐元祥虽走了,但事情还未结束,让他们多加小心。”
长顺领命而去,沈君昊随意洗漱了一番,也离开了客栈。
泰清居内,云辅刚用完早膳就得知齐元祥连夜离开了永州城。云平昭站在父亲面前,轻轻吁了一口气,说道:“父亲,无论是知府大人,还是县令大人,多多少少都会给我们一些面子。这次也算有惊无险。”
云辅虽然也觉得事情应该告一段落了,但他的表情却并不轻松,不悦地责备:“你自己看看,不过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小人,就让你失了分寸。我对你说过多少次,我们是书香世家,莫要贪那些小便宜,坏了自家的名声……”
云辅教训着云平昭,商议着如何彻底平复风波。同一时间,云居雁正在芷槐院与许氏说话。
许氏看女儿总是忧虑重重,不过几个月时间就瘦了一大圈,说不出的心疼。“囡囡,我都对你说了,男人的事我们不能管,也管不了。你看,昨日又被你祖父责备了吧。”
“母亲,祖父教导孙女是应该的,只不过,那些下人在私底下嚼舌根,实在令人讨厌。”云居雁刻意引导着话题。她已经知道齐元祥离开永州的事。眼下虽依然不能掉以轻心,但就程大之死,她暂时做不了什么。而锦绣前天对她说的那些流言,她想快刀斩乱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和母亲身边的下人们清理一遍。反正自豆儿顺利偷了她的簪子开始,她就觉得自己身边不干净。
许氏从不把下人间的流言放在心上,因此对云居雁的话并不在意,只是胡乱应了一句。如今她最担心的是于翩翩。她昨日打听来的消息,于翩翩一直与沈君昊一起住在客栈。她相信淮安郡王不可能让一个歌姬进府为妾,但万一弄出个孽种,也够膈应人的。最重要的,让女儿的面子往哪里摆?
云居雁看母亲若有所思,似有了什么决定,赶忙问道:“母亲,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许氏摇头。她不屑在云家使那些肮脏手段,这并不代表她不懂。
云居雁见状,更是担心,追问:“母亲,您若是有什么事,可一定要与我说。如今祖父和父亲都在生我的气,您可不能再不信我了。”
许氏见女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说道:“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来问日,你去找章巍,是不是仍旧想着他和你三妹的事?”
“母亲,女儿正想与你说这件事。”见许氏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她挽起母亲的手,小声说:“我想来想去,三妹的婚事我和母亲还是不插手的好,凡事都让父亲决定,这样将来不管有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
“我一早就对你说过这话。”
“是,这些事情当然是母亲较我有经验。不过若是父亲真的同意把三妹嫁给章公子,黄姨娘定是不愿意的。到时她一定会来找母亲求情……”
“你放心,近来她虽安分守己,但我也不会糊涂得为了她,逆了你父亲的意。”
得到许氏的保证,云居雁稍稍安心,转而又说起下人们私下的议论。许氏见女儿一再提起,便说等有空的时候,抓两个最口无遮拦的,小惩大诫,杀鸡儆猴。
云居雁生怕流言的背后匿藏着什么阴谋,恳请许氏把整件事交给她处理。许氏虽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但还是答应了。
离开许氏的房间后,云居雁站在廊下与春芽说话,吩咐她留神芷槐院内众人的动静。她的话未完,就见一个小丫鬟匆匆找锦绣说话。才说了两句,锦绣的脸色已经变了。
第182章 堵门(二更)
云居雁看情形不对,刚想上前询问,就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心生不祥预感。
“大姑娘。”婆子草草行了礼,气喘吁吁地说:“……外面……外面……出大事了……”
“你跟我来。”云居雁领着她折回了许氏的屋子,让小丫鬟给她到了一杯水,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在一盏茶之前,门房发现正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好多都是生面孔,又不像路过的。于是管事就遣了家仆驱散人群,顺带派人回禀云平昭。结果报信的人还未回去,人群中就出现了一位披麻戴孝的女人,还领着一个痴痴呆呆的儿子,说是要一头撞死在云家大门口
许氏听得脸色铁青。云居雁哪里顾得上生气。她朝锦绣看去,见她点头,急忙上前对许氏说:“母亲,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虽则祖父和父亲会处理这事,但对方毕竟是女人,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许氏应诺,与云居雁一起往二门走去。云居雁知道,云辅和云平昭一定不会让她参与这事。因此,她在半道对许氏说:“母亲,您也知道,许氏一向不许大家做有违良心的事,所以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所谓清者自清,当下我们把人带入府中问清楚便是。当务之急只求别把事情闹大,伤了云家的名声。”